100 第 100 章_回到民国的外科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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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 第 100 章

  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月,陈殊便已经能够熟练的掌握喂奶的技能了。

  李纵云亲自抱了陈殊回去,只是在车子上一言不发。

  陈殊偏过头看他:“做什么发愁?脸色这样难看?”

  李纵云摇摇头,没有告诉她的打算,只是道:“明天祖母同父亲就要到了,到时候去秦园住段时间。”

  那边孩子又哭了起来,陈殊便没有再问了。

  到了第二天,夫妻两早早起来,孩子太小了,不方便带出去,便叫徐妈先带着去了秦园。

  老太太、老爷同夫人都来了,只是没有看见两位小姐,陈殊有些奇怪,上前扶住老太太,问:“路上有没有累着?”

  一家人精神倒还好,只是脸色不大好看,特别是那位夫人,一张脸惨白惨白,望着陈殊的时候几乎都快要哭出来。

  陈殊询问:“路上是出什么事情了么?”

  夫人预备开口,却叫老太太止住了:“回园子里再说!”一面朝李纵云道:“老三,咱们家是出大事了!”

  等回了园子,叫下人守在外面,老太太这才拿出来一封信:“老三,乐清她投赤匪去了!”

  陈殊心里咯噔一声,见李纵云展开信,她走过去一同看起来,是一封留书,说自己不孝,参加了苏维埃,如今奉命去延安报道,倘若累及家门,祖母、父亲可登报断绝关系。

  这信上的笔迹铁画银钩,用词看起来意志坚决,绝不像当日那个温和甚至有些懦弱的小姑娘。

  夫人显然是吓坏了:“都怪我,都怪我没看好她。她想去北京念大学,我不同意,想着留着她近一点。没想到,没想到被那群赤匪给蛊惑去了。”一面望向李纵云:“三少爷,乐清投了赤匪,那我们不就是赤匪的家属了。在南京,但凡同赤匪沾上一点关系,一个都不留的。宁可错杀三千,绝不放过一个。”

  李纵云把信读了一通,道:“祖母、父亲放心,不会有什么影响的。只是,乐清是什么时候走的?”

  老太太瞧了瞧儿媳妇儿,也不怪她失态,实在是南京杀得苏维埃人实在太多:“是在来北平的火车上,到了上海的时候,她借口去买几个橘子,便下了火车,只留下这封信。她母亲看见她往人群里面走,还叫她,就看见冲这边磕了三个头,头也不回的跑了。”

  夫人见李纵云说没事儿,害怕过了劲头,带着哭腔:“乐清才十七岁,她怎么就舍得丢下家里人,跑了呢?那苏维埃就这么好,一个两个的全都跑去了,跟喝了迷魂药一样。她那样小,从小什么苦都没吃过,去了延安,她怎么活?”

  李纵云的父亲抽着雪茄,倒是镇定:“好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也是她自己的选择,我们做父母的无法强求。”他一辈子守旧,自诩累世高门,诗书传家,可这几个儿女,偏偏却各有各的主张,谁也没有要听他的意思,而他自己也无可奈何。

  有电话打进来,李纵云走进旁边的房间里,接起电话,问:“什么事情?”

  电话里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没什么事情,就是兜子又发烧了,一直念着你。你现在在忙正事吧,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

  李纵云透过窗户间镂空的雕花望过去,陈殊正端了茶壶给三位长辈续茶,身形袅娜,他沉默了一会儿,道:“清徽,以后不要往我家里打电话了!”

  那边的女子怔忪,待明白过来,声音便有些哽咽了:“抱歉,以后不会了!是我不晓得分寸了。”

  李纵云有些不忍心,他道:“清徽,你考虑一下吧,我说的话仍旧是算数的。”

  宋清徽沉默,最后只飘出一句话:“纵云哥哥,我晓得,你早已经不喜欢南京的杏花了,只是我一直自欺欺人罢了。”她说罢,便挂断了电话,这是她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首先挂断李纵云的电话。

  陈殊进来,问:“什么电话?是又要出去吗?老太太同老爷才来,怎么你也要陪着说会儿话儿……”

  李纵云放了电话,拦着陈殊的腰,拥入怀里,静静的抱了一会儿,道:“说得对,我早已经不喜欢杏花了!”

  陈殊莫名其妙:“什么杏花?你不喜欢杏花,园子里处处都是杏花呢?”

  只是感觉他此刻不同寻常,便由着他抱着,等了一会儿,问:“乐清的事情,该怎么办呀?能不能劝她回来,苏维埃毕竟危险的……”

  李纵云伸手去摸陈殊的翡翠耳坠,见她神色不似作伪,笑笑:“一滴水流入大海之中,只怕找回来了,一颗心也还是红色的。叫她去吧,自己选的路,辛苦些也怨不着别人。”

  一面话里有话去试探陈殊:“苏维埃就这么好吗?背弃自己的家庭,也要去帮他们?”

  陈殊不晓得这话是问自己,还以为是说乐清的事情:“我哪里晓得,大概是她们学校里的人影响她的吧。我看报纸上通缉的那几个大苏维埃人,言谈举止,都很有风度,很有人魅力的。”

  李纵云收回手,道:“这个耳坠一点也不好看,太老气。你明天去珠宝店,重新挑一副。”

  陈殊正要问哪里不好看,就见徐妈抱了孩子出来,便出去了。

  老太太抱着曾孙子,就笑:“好呢,长得白白胖胖的,这一个月,看起来倒像三个月的。”一面又问:“百日宴,准备了没有?”

  陈殊道:“这才一个多月,还早着呢,便没有准备。”

  老太太笑:“你只管养好身体,我们李家的嫡长孙,百日可得热热闹闹操办一趟不可。”

  陈殊望向李纵云,见他点点头,便道:“全凭祖母、父亲做主就是。”

  晚上也是住在秦园的,幸好开春,快要入夏了,不是太冷。

  陈殊洗了澡出来,就见李纵云坐在摇篮前发呆,手上有一下没一下,摇着摇篮。陈殊走过去,攀住他的肩膀,柔声问:“怎么了?看起来魂不守舍的,出什么事情了?是上午那个电话吗?”

  李纵云拉下陈殊的手,见她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没有忍住,问:“你就没什么要同我说的吗?”

  陈殊不明白:“我有什么事情要说?喔,出了月子,我就等回医院和学校工作了。”

  李纵云道:“不是这个,你再想一想?”

  陈殊站起来,坐回到床上,见李纵云一脸严肃,不像是说笑,想了一会儿,猛然抬起头,脸上的笑已经不见了。

  她望着李纵云,见他笑:“想起来了,是吗,李太太?”

  陈殊看着他,脸上还是笑着的,只是那笑却叫她发冷:“我……我……”

  李纵云问:“我什么?”

  陈殊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上午的时候,你不是说的乐清,而是说的我。”

  李纵云站起来,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军统上海站的调查报告,我的好太太,竟然瞒着我,私通赤匪,不仅给药,还给钱。”

  那张调查报告叫李纵云扔了过来,飘在陈殊腿上,她伸手去拿,手有些微微发抖,那上面的字排列纵横,仿佛一个也不认识。

  陈殊道:“纵云,你听我解释。我只是……”

  李纵云冷笑一声:“你只是什么?你只是同情他们是吗?你同情苏维埃,所以就可以轻易的背弃你的丈夫,背弃你的家庭。你知不知道,一旦这份调查报告递上去,别人可不会以为是你做的,只会以为是我的意思。”

  他走过去,拿住陈殊的肩膀:“还是说,我同孩子在你心里的分量,竟然比不上傅秋白?”

  陈殊震惊:“同他有什么关系?他在我心里又能有什么分量呢?”

  李纵云转身拿出一张纸:“还说没有关系?这难道不是你写给他的曲谱吗?《梁祝》,哈,梁山伯与祝英台,好凄美的爱情故事啊?陈殊,我竟然不晓得你会拉梵婀玲。”

  小提琴在此时民国,也唤做梵婀玲。

  那张曲谱的确是陈殊写给傅秋白的,不过没有机会交给他,不过是为了还当初在上海的人情罢了。

  陈殊站起来,强迫自己冷静:“我不晓得傅秋白同你说了什么,但是我从来也没有喜欢过他。在南京的时候,你带我去湖南,你生活的小村子。我便早就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即便后来回了上海,又岂会三心二意,移情别恋?”

  “至于《梁祝》这首曲子也根本不是特意给他写的,是当时在上海念医科的时候,校庆排节目所做的配乐而已。你要是不信,立刻派人去查。”

  李纵云站在那里,脸色还是一样的冷:“青霉素,你作何解释?一而再再而三,私通赤匪,至我于不仁不义。在你心里,即便是有我的位置,只怕也是少得可怜吧!”

  说罢,他把孩子从摇篮里抱出来:“既然你全然不顾这个家,不顾这个孩子,不顾我。那么他也不必留在你身边了。”

  陈殊不可置信:“你要做什么?你要把孩子抱走?”

  李纵云不回答,抱了孩子往外走,陈殊追出去,却叫两个不认识的副官给拦住:“夫人,均座吩咐,您留在此处静养,不必出去。”

  陈殊急得双眼发红,徐妈听见动静,拿着大衣追出来,给陈殊披上:“三少奶奶,怎么了?”

  陈殊被她一问,只觉得十分委屈,一伸手,已经满脸都是泪水了,她指指小径:“你快去,纵云把孩子抱走了。你快去看看,孩子那么小……”

  徐妈看这个样子,就晓得两个人又吵架了,忙劝:“三少奶奶放心,我这就去看,外面还冷着呢,你快回屋去。”

  好在这两个副官,得到的命令是不许陈殊出去,到没有不许徐妈出去。

  陈殊站在原地好久,等没有见李纵云把孩子抱回来,随着一同来秦园的两个看妈把陈殊扶到楼上:“夫人,您先睡,等司令气消了,一准儿把小公子抱回来。”

  陈殊叫她们都下去,床上还留着两张纸,一份儿曲谱,一份儿军统的调查报告。

  陈殊把那份儿调查报告拿起来,见上面的时间是一个月之前五月十六日递交的,她觉得浑身发冷。李纵云一个月之前就已经晓得了,偏偏隐而不发,等到现在才发作。

  李纵云把孩子抱走,不过是气不过而已,那终究也是他的孩子,不会有什么事情。

  可是这份儿军统调查报告就不一样了,也许有许许多多的人,会受她连累,而陈殊自己也太过相信苏维埃了,忽略了此事的风险。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陈殊枯坐到了半夜,也不晓得自己能怎么办,国家机器面前,她能怎么办呢?

  到了第二天,李纵云依旧不叫人放她出去,倒是那位夫人来小筑看陈殊。

  她带着一盒子首饰,玛瑙翡翠宝石,甚至还有一颗砖石:“都是老太太赏你的,你生子有功嘛!老太太还说,你既然病了,就好好休养,才出月子呢。她照看小宝,等过几天就抱回来。”

  陈殊有苦说不出,握着茶杯暖手:“是,我身子不好,麻烦老太太了。”

  夫人笑笑,说完了话,就要走。大抵是乐清的事情,对她打击实在太大,陈殊送她出门,她破天荒提点陈殊:“都说宅门里,是非多。李家累世高门,诗书传家,这一代便只有三公子一个独苗,已经是好多了。”

  陈殊有些诧异,叫她看了出来,夫人苦笑:“争来争去的有什么用呢?还不是都散开了,一朝离了家,父母不顾也就罢了,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生死不知,千里忧心。”

  陈殊低头,并不敢太信任她:“乐清妹妹是有福之人,一定长命百岁。”

  夫人叹息一声,轻轻走了。想她也是名门之后,偏偏嫁给人做续弦,半生只得了一个女儿,现如今一朝散开,空空如也。

  看妈都叫去服侍小少爷了,徐妈便也回来了小筑来。

  陈殊坐在亭子里,手上拿着一本闲书,徐妈走出来:“三少奶奶,进屋去吧,晚上亭子里风大呢!”

  陈殊望着天上的月亮,洁白如玉,只是有点冷清:“今晚的月色正好啊!已经三天了,还没有消气吗?”

  不知怎么的,今天晚上陈殊心里很有些不安,她站起来:“徐妈,你去打电话,我要见他,我再也等不了了。”

  她从低平的贴水廊桥上走过,慢慢停住脚步,就见李纵云站在尽头。

  陈殊晓得这个时候,不能再使小性子了,李纵云抬头,说的话同陈殊一模一样:“今天晚上月色正好!”

  陈殊深深吸了口气,走过去,握住他一只手,恳求:“纵云,我们谈一谈,我们谈一谈,好吗?”

  李纵云笑:“好,我们谈谈!”接过徐妈手里的大衣,给陈殊披上:“走吧,屋里谈,这里风大。”

  到了房间里,孩子仍旧没有被抱回来。陈殊有些失望,李纵云坐到书桌前:“说吧,要谈些什么?”

  陈殊道:“固本肥皂厂,无论是项先生,还是工厂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晓得这件事,这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同他们没有关系……”

  李纵云不耐烦,打断陈殊:“所以呢?又想叫我放了他们?就像当初,闹得要死要活,叫我放了孔立人一样吗?”

  “此事归上海军统负责,我无法插手。陈殊,你替苏维埃提供药品,只这一条罪,你就得去同傅佩君作伴了。”他伸手,去扶陈殊的脸颊。

  可是这样冷冰冰的语气,冷冰冰的手指,叫陈殊呆住,仿佛幼年游泳时,不晓得从哪里跑来的一条青花水蛇,攀着陈殊的手臂缓缓而上,是恐惧,真实的恐惧。

  她抬头,望着李纵云,仿佛不认识他一般,那些求情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是,同伐异,在你的立场,最正确不过了。可是,你手上沾那么多同胞的血,将来真的能解释得清吗?等这些都过去,等成为了历史,人民又会怎么看你。清先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

  李纵云笑一声:“刽子手?你这样看我?也好,所谓名副其实了!”书桌上放着一个档案带子,他打开来,一份份摊开来。

  陈殊走上前,看清上面的内容——纪念孔立人君,那是梁饮冰写的悼念孔先生的文章。还有一份儿南京中统发下来的即刻枪决的命令书,至于名字,陈殊撑在桌子上,只觉得快要倒了,便看见‘傅佩君’三个字。

  陈殊泪眼模糊,手指发麻,接下里的没有看清,问:“是你做的?”

  李纵云站在那里点头:“是,是名副其实的刽子手了!”

  陈殊有些麻木了:“全都死了?项先生也死了吗?”

  李纵云冷着脸,不回话。陈殊几乎站不稳,跌坐在椅子上,脸上带着泪水,可是却笑了出来,只有两个字:“很好!”

  李纵云拿这些东西,本想吓吓陈殊,叫她晓得厉害,以后不要同苏维埃混在一起,可是此刻,瞧她这幅凄惨的模样,竟然不忍心起来,拿了手绢去替陈殊擦泪:“陈殊,这就是政治的残酷所在,你是读书人,不要掺和这些事情了。”

  陈殊抚开他的手:“李纵云,你现在的样子,真叫人害怕!真叫我害怕!”

  李纵云道:“你是我太太,没有我点头,谁也不敢动你,别怕!”

  他大抵是没有明白陈殊的意思的,反而去宽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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