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_袋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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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言归正传,纪子修愣怔之间,说来话长,实则只是眨眼的工夫,他忽听背后马生贵说话:“咦?!怪事!我怎的伤口愈合了?啊呀呀!连子弹也自己从伤口之内跳出来了!”语声朗朗,中气充沛,不似中了枪伤之初的虚弱模样。纪子修扭头一看,但见马生贵双手摸着中弹之处,而那里原本血肉模糊,目下竟然又复完好,只是衣衫破洞,而复原的皮肤照马生贵自己的惊呼说来,还变得光洁无瑕。这一刻肉眼凡胎几乎当自己的眼目是个摆设,绝难置信,马生贵连呼匪夷所思,突然幡然醒悟,大叫道:“适才有人往我嘴里灌了几口血!”言下他口中喷出一口血来,血色暗沉,腥臭无比,适才咽下的血,此刻因他心头潮涌,又回升上来。

  纪子修脑中电光疾转,立时猜到是那瘦子作怪,却又难知玄虚,马生贵既已安然无恙,他便猛踩油门,一心一意朝那瘦子的去路,紧追不舍。他艺高人胆大,定要探个水落石出。

  风紧怒号,天色愈发阴沉,一眼望将出去,前后左右尽是皑皑白雪,雪上一无痕迹,平坦得一无褶痕。纪子修四顾茫然,便如身处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中,风声尖锐,呼啸来去于耳畔,更生肃杀寒冷之意。四下里八方尽是白雪覆盖的沙丘沙浪,起起伏伏,却浑然一体,全都一般模样,纪子修适才愣神之间,已不见了那瘦子的影踪,此刻知道自己早已迷路,风雪如涛,更分不出东西南北了。

  马生贵向来天不惶、地不怕,但这时茫茫宇宙之间,似乎便剩下他们孤零零一辆车,翻腾在风海雪浪里,不禁颇有惧意。雪越下越大,北风又劲,卷得漫天尽是白茫茫的一团。正彷徨之间,哨声又起,尖锐刺耳,却令迷路的二人精神一振,纪子修忙即循声转向,车子兜了一百八十度,朝声音来处,飞驰而去。那哨声隐约不断,此起彼应,渐渐移西向南方,车行得快,一炷香的工夫,已至一个四面环沙丘的谷地,沿途处处阴惨惨的,马生贵凝神戒备,闭口不言,不敢大意。

  谷中生着一堆火焰,高约五尺,色作纯青,鬼气森森,任风雪再大,也不熄灭,与寻常火焰大异。火光飞舞,仿佛深谷中蜷伏着一群雄狮,在舞动碧绿的长鬣,令人神胆俱丧。纪子修也不避讳,将车嘎然停在谷口,与马生贵相偕下车,只见火焰旁聚集了十多人,胖瘦高矮不一,绿油油的火光照映之下,人人均有凄惨之色,身子都裹在厚厚的袄子围脖里,一任寒风剥啄肆虐,他们是纹丝不动,个个面色凝重,眼睛全紧紧盯着绿色火焰看,连二人驱车抵达,也浑若不见。

  身处这鬼异的环境,饶是纪子修和马生贵这样的英雄,也不敢造次,一声不响,悄悄走入谷中,在两名洋岗子(注释:指维族女人)身边站定。走近了二人才发见,在场的人面皮僵化,脸色死灰,目光阴森恐怖,口唇翕张,喃喃地念念有词,就像在诵经拜忏一般。场上风雪交加,却难掩他们叽咕成颂、鬼怪般的低沉咒语,纪、马二人不敢喧哗,静观其变,见人们长得高鼻深目,全是西域之种,除了他二人,竟没有一个中土人氏。

  约摸过了五分钟,忽听得“呜呜呜”几下柔和的哨声从东北方飘来,众人转过身子,齐向着哨声来处躬身行礼。纪子修向着哨声望去,但见一个白衣人影飘行而来,脚不沾地,片刻间走到火焰之前,将一支二尺来长的玉笛一端放到嘴边,向火焰鼓气一吹,那火焰陡地熄灭,随即大亮,蓬的一声响,腾向半空,将飘舞的雪花和怒风一并吞噬,升起有丈许来高,这才缓缓低降。众人高呼山响,叽里咕噜,马生贵一句也听不懂,既非中土话,亦非回回话。那瘦子脸上没有肉,就是一张皮包着骨头,深陷的漆黑眼窝里,两颗湛蓝的眼珠,精光四射,倒与他手上通体洁白晶莹可爱的玉笛,相映生辉。

  纪子修适才见了他吹火之技,知他内力不弱,但这般灭火复旺,却非内功,料想是笛中藏着甚么引火的特异药末儿。那白衣瘦子叽里咕噜一通古奥咒语的说话,场中十八个色目人一齐转头盯着纪子修和马生贵,三十八只冰冷峻厉的眼睛如道道利剑,射向二人。马、纪登时浑身不自在,心头一紧,提气戒备。白衣瘦子则不停口地念念有词,叽咕冗长,语声桀桀刺耳,再见白衣瘦子七分鬼样,一头金色长发直竖,四散飘飘,更显阴森。马生贵忽地扯一扯纪子修的衣袖,手指那瘦子惊道:“兄弟,快看,那瘦子嘴巴里牙齿怎的恁般长?是人是鬼?”

  纪子修忙凝神谛视,那白衣瘦子口中果然伸出四根獠牙,呲牙咧嘴,两只瞳仁愈发湛蓝,光华四射,彷如两个电灯泡一般,摄人心魄。纪子修忙扭转马生贵的头,吼道:“妖人鬼异,莫中了邪祟,切忌别看他的眼睛!”恰此其时,马生贵刚转过头来,两人面前最近的一个洋岗子忽地全身痉挛抽搐,双目圆睁,眼角几乎崩裂,口吐白沫,抖颤个不止,整个人彷如突中癫痫一般。马生贵不禁往后跳了一步,纪子修鼻端一阵腥臭,定睛细瞅,见这女人并非口吐白沫,而竟其口涎嗒嗒。倏忽之间,女人身上毵毵长毛,毛色油光黑亮,头颅扭曲,獠牙如刀,双目瞳孔变得狭长,由灰转黄,精光大盛。

  说来话长,实则只在兔起鹘落之间,那洋岗子霎时骨骼喀喀折断,四肢腰身变长,一睒眼,竟其变成了一条通体乌黑油亮的山猫,双耳如树叶,耳尖毛长尺许,流光溢彩,看来鬼异神奇至极。此情此景,看得马生贵和纪子修眼珠都快掉出眼眶了,天地之大,匪夷所思之事,莫过于此,惊世骇俗之至,至矣、尽矣,蔑以复加矣!

  殊不料这当面前的洋岗子人化兽不说,倏忽之间,在场的十八个围着火焰的色目人,陆续变化,情状差相仿佛,可变出的怪兽却千奇百怪,各不相同,简直是五花八门:但见那另一个洋岗子成了一条短吻鳄;右首的四个汉子各自为貔貅、狻猊、犀牛、野猪;左首五个大胖子变成五只一模一样的怪物:身长三丈,体巨如山,皮坚肉厚,屁股后拖着一条长长的毛尾巴,每跨一步,山摇地动,地上都留下一个深深的爪印。马生贵眼见人化出的怪兽,比寻常的畜生要大了五、六倍不止,不禁心头恐骇,背上冷汗涔涔,粘湿的袄子贴在背上,冷风过处,奇寒彻骨,冻得他浑身战抖,却双腿如灌了铅般,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那边厢白衣瘦子似能支使众怪,一声呼哨,那条山猫“嗷呜”一声叫,便猱身窜向纪子修。莫看它个头比寻常山猫大了六、七倍,扑食之迅捷,比子弹飞得还快,嗖的一声,一颗面目狰狞的脑袋,就到了纪子修的鼻子底下。好一个纪子修,不愧是双龙神功的嫡系传人,但见他临危不乱,好整以暇,蹲裆滑步,矮身躲过山猫一扑,乘之掠过肩头,作掌突出,在山猫腹部捺了一下,山猫嗷嗷乱叫,嘶声惨厉,撞倒在沙子里,半个身子都陷入进去。

  山猫甫去,众怪蜂拥而至,貔貅、狻猊、野猪及火焰背后另一面转身出来的牛怪、猿怪、穿山甲……狂吼乱嚎,铺天盖地而来。那犀牛怪鼻上的巨角,赛如钻土机头,撞过来带动气流,光光气压袭体,就令马生贵气息一窒,几乎透不过气来。如此猛恶的攻击,气势磅礴,任谁也不敢正撄其锋,纪子修忙拉着马生贵,拔腿就跑。短吻鳄巨尾撑地,一窜十丈,竟拦在二人逃跑的当门前,张开巨口就咬,其吻上利齿比寻常鳄鱼更粗更长,尖利锋锐之处,斩铁如泥。

  纪子修挺身一个“旱地拔葱”,人如弹丸,一冲九霄,其间不容发,那鳄鱼一口咬空,不及收嘴,竟直吞后首撞来的犀牛巨角。说时迟那时快,二怪撞在一处,犀角如钻地机般,疾速驰骤,收煞不住,迳顶入鳄鱼口内,其力巨甚绝伦。那鳄鱼怪自嘴角至尾梢,从中一剖为二,嘶啦啦之声如裂帛断革,血肉内脏与风雪齐飞,漫天抛洒。其景鬼异,已非言语所能描绘周全,而不容纪子修和马生贵多想,二人巧然落在巨大犀牛的背脊上。纪子修一落到怪物背上,便双手牢牢抠住犀牛肩胛皮甲的缝隙,双脚扒住另一半边,不使跌下。马生贵亦依样照式,扒在怪物背上,目光下掠俯瞰,但见只这一瞬间,那被犀牛撞得撕裂开的鳄鱼残体,掠过犀牛巨大身畔,血浆污秽漫天,吓得马生贵浑身汗透不说。

  纪子修来不及看鳄鱼死相,心知千钧一发,此刻正是下手好机会,偌大的犀牛,若非此刻攻其最难防护的背脊,便再也没指望出手了。心念电转之间,纪子修运动真气,将丹田内积蓄了数十载的内力,统统逼出,一口气将十二成功力的火龙神功,催至巅峰,瞬即三昧真火的火焰积聚成球,在双掌上滚动。烨烨光华,将沉沉阴霾,照得通亮。马生贵在侧看得发憷,但见瞬间纪子修周身已给巨大光耀的火焰裹住,一个人活脱脱已成了一个硕大无朋的火球,毕毕剥剥作响,而他身上毛发衣衫竟其一丝不燃,情状亦自鬼异莫名。

  正当马生贵瞠目难信之际,纪子修已逼出全力,双掌一拢,迳往犀牛背脊压下。但见他全身的火焰,瞬即聚拢,统统朝犀牛背脊窜去,好似一条火龙,从纪子修双掌之间窜出来,硬是钻入了犀牛的背脊,迳穿体内。火焰之龙迅速钻下,倏忽之间,已统统入体,纪子修又复旧观,身上一丝烟也没有,彷如适才只是一个梦境而已。马生贵错愕得嘴巴大张,下巴几乎要掉到地上了,人空手生出火,再用火攻怪,其情景之梦幻,比神话传说还幽玄难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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