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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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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第二种羞耻(8)

  要说亚度尼斯对艾伦的这种反应摸不着头脑——就算他已经远离人类社会许多年,也显得太假模假样了。

  几乎立刻,亚度尼斯就意识到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只是对造成艾伦这种反应的原因不太清楚,毕竟他自认为没有做出任何具有暗示性的动作,也没有刻意做任何事引诱艾伦。

  不过对他来说,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对方却反应极大的事情,既不是第一次发生,想来也不太可能是最后一次。

  亚度尼斯曾经试着研究过这种事发生的原理,然后不得不承认,就算他曾经是一个人类,要想用他现在的思维能力去研究人类的反应……也实在是太难为他了。

  他可以做到极其近似于人类,但没办法做到完全和人类一致。

  他生活在人群中,就像一个精神变态者一样,要想不暴露自己的异常,就必须不断进行模仿,不断更新自己的伪装。

  但他并不会感到挫败,每当他意识到某些和人类有关的事情令他感到难以理解,他都会感到由衷的愉快,这意味着他又有能了解新的东西,关于人类,更关于他自己。

  所以当艾伦躲闪着他的视线不肯和他对视的时候,亚度尼斯维持着微笑,低声呼唤:“艾伦。”

  这声音和他平时说话的语气并无不同之处。

  很少有人发现亚度尼斯说话的时候很少有语气和重音的变化,但他们总能奇异地理解到亚度尼斯真正想表达的意思,比如现在,即使内心正拼命阻拦自己,艾伦依然抬起头,重新看向了亚度尼斯。

  这样的一张脸。

  ……这样的,含情的,暧^昧的笑意。

  被人发自内心地喜爱当然是件美妙的事情,然而亚度尼斯隐约含着仰慕的神情却只让艾伦感到一股瘆人的恐惧。

  有些人对你的喜爱就像夏天吹来的一阵凉风,你只要微笑着享受就好了,但有些人的喜爱却更像一柄铁齿,要不急不缓地从你身上刮干净每根血肉才肯罢休。

  而亚度尼斯的喜爱要用什么去回报呢?

  在这狭小又不够明亮的空间中,空气都为此而凝滞了。

  艾伦甚至在此刻冒出了一个疯狂的念头:无论亚度尼斯向他要求什么他都会答应的。

  就算亚度尼斯希望他在大庭广众下跪在地上哭着祈求对方折磨他,就算亚度尼斯希望他抛弃他的妻子,甚至就算亚度尼斯希望他狠心扔下他那对可爱的双胞胎儿子——

  有一丝犹豫在艾伦心中一闪而过。

  下一秒,艾伦就发自内心地为自己刚才所产生的犹豫自责起来。

  他会为亚度尼斯做任何事情,什么都好,什么都行。他本来就应该像这样满足亚度尼斯,人人都应当满足亚度尼斯,这是最天经地义的事情。

  事实证明心理医生真不是好干的活。

  伊薇这种总是闪烁其词,不肯告诉医生心里的真实想法,对治疗过程也没有半点积极性的患者都算是优质患者了。

  毕竟她起码口齿清楚,在叙述的时候逻辑也足够清晰,而且就算对治疗过程本身毫无益处,但和伊薇的对话还颇有趣味,她偶尔耍的小聪明也算得上可爱。

  在这方面她的职业肯定是有加成功效的,可亚度尼斯怎么也没想到,艾伦在这方面竟然弱成这幅模样。

  亚度尼斯决定由自己来掌控这段对话的节奏了。

  “艾伦,”他微笑着说,“我们已经说了太多和你的工作有关的话题了,为什么不和我谈谈你的家庭呢?”

  “我的家庭?我的家庭……没什么出奇的。我已婚,和莉娜在一起很多年了,她是我高中时就在一起的女朋友,我大学毕业之后我们就结了婚,”艾伦无意识地转动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我们有两个孩子,都是男孩。双胞胎。医生告诉我们的时候,我和莉娜都很惊讶,因为我们是说好了只要一个孩子的,两个孩子也不是不好,但我们都觉得……我和莉娜都很难抽出足够的时间去陪伴一个孩子,更别说是两个了。”

  “怀特夫人的工作也很忙?”亚度尼斯说。

  “说不上忙。莉娜是个家教,提供私人的法语辅导。”艾伦解释道,“你也知道,老师这份工作不仅仅是要教育学生知识,一定程度上还需要关注学生的心理健康和其他方面。莉娜是个很负责任的人,她总是花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在她的学生身上。”

  他这段话说得非常流畅。

  根据他在前面那段对话里的表现来看,这段话要么就是他提前打过腹稿,要么就是他已经讲过很多次了。

  亚度尼斯微笑着继续问:“既然是这样,你们最后是怎么解决这件事的?”

  “我们……”艾伦结巴了一下,“我想我们……没有解决这件事。”

  亚度尼斯惊讶地挑眉:“嗯?”

  “这件事没有解决。”艾伦叹了口气,尽管他还有些神态恍惚,但颓然的神色是很明显的,“我们只是把这件事一直往后拖,一年拖过一年。我和莉娜都不愿意让自己的事业做出牺牲,所以我们最开始的解决方式是雇了两个保姆来照顾孩子。”

  “一直都是保姆?”亚度尼斯有点感兴趣。

  “在他们还没有开始上学的时候,是的。等他们开始上学,我和莉娜又额外为他们请了全科家教,”艾伦说,“因为莉娜自己本身就是私教,她挑中的人选都非常合适,耐心,负责,体贴。”

  “但永远没办法替代父母的地位。”这点常识亚度尼斯还是有的。

  “我和莉娜都尽可能地抽时间陪伴孩子们了,”艾伦急忙解释,“不管有多忙,我和莉娜都确保自己一年时间里有一半时间会待在家里,至少。每年年假我都带着他们出国旅行,近几年我的职位已经很高了,也没有太大的上升余地,所以我——我尽量花了更多时间在家庭上。”

  艾伦不能说他是最负责的那种父亲,他也不敢说他是最称职的丈夫,可无论如何,他知道他已经尽可能做到了最好。

  孩子们对父母并无怨言,这让艾伦和莉娜都觉得非常欣慰。

  “听起来,”亚度尼斯说,“你和你的妻子很少有时间在一起。”

  “我们相处的时间不是很长。”艾伦同意了,“工作原因,我总是在出差——我的工作内容是在大笔订单的签订前做最后的质检和技术确认,经常需要满世界飞,至于莉娜,她通常都住在雇主提供的住所里。需要她教导的学生就在距离我们很近的地方不是个常见的事情。”

  “夫妻生活的频率如何?”亚度尼斯问。

  “……”艾伦看着他,喏喏着,“……这、重要吗?”

  亚度尼斯说:“你觉得呢,艾伦?”

  “我觉得……我没觉得这有多重要。”艾伦慢吞吞地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如果你是想知道我和莉娜中的任何一个有没有出轨,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没有。”

  “我和莉娜都是对婚姻态度严肃的人。”他紧接着就又说,“我们都对美国目前的婚姻状况充满了担忧,无法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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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的欲望是非常危险的事情。我不是特别保守,只能接受婚后性行为……那也太过了,没有经历过性就不如婚姻是非常轻率的决定……可是自从那段发生在六七十年代的性解放运动过去,人们对这种事的态度就变得开放得过火。”

  亚度尼斯沉默了一下。

  他从西装的前袋里取出笔记本,翻开某一页,在上面匆匆地描画起来。

  “……你在做什么?”艾伦好奇地问。

  亚度尼斯说:“我在画画。”

  “画什么?”艾伦有点不安,但又有点期待,“你在画……我?”

  “不。”亚度尼斯说,“一个漂亮女孩儿。”

  他很快就完成了自己的作品,艾伦看不清亚度尼斯的动作,只能看到那支钢笔的笔尖一次又一次稳定地落在纸页上,又稳定地提起,每一笔都干脆利落。

  艾伦莫名觉得亚度尼斯一定画得很好。

  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夸奖,艾伦是个颇具有欣赏水平的油画爱好者,花了大量时间去欣赏文艺复兴时期的作品。他很看不起现在艺术界流行的后现代作品——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无非是古典主义的大师们已经把每一条路都走到了尽头,让现代的画家们甚至心生绝望:当你认识到你可能花上一辈子都没可能达到大师在二十来岁的时候所达到成就的时候,任何人都会感到绝望的。

  在这时候,画家们自然就会将视线投向更崭新的领域,试图在前人没有踏足的地方留下自己的烙印。

  有些尝试虽然不够美好但值得鼓励,可更多尝试只是在浪费时间和制造垃圾。

  而那些垃圾竟然还会有那么多人捧臭脚,艾伦不屑地想,现代艺术堕落了。

  他默不作声地等待着亚度尼斯完成自己的作品。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亚度尼斯的速度比他想象得更快,就好像心中早就已经打好了腹稿似的。

  艾伦几乎都有点痛心了,为什么不花更长时间去打磨作品呢?就算只是简单的钢笔草稿,匆匆画出来的作品也绝不可能有……多优秀……

  就像每一次画完之后会做的那样,亚度尼斯举起笔记本,向艾伦展示他刚才画下的肖像。

  是玛丽莲·梦露。

  性感和可爱并存的代言词,黄金时代一个浓墨重彩的符号,电影史上不朽的传奇。

  作者有话要说:

  这其实是昨天的更新没错吧……我已经混乱了_(:з」∠

  明天双更补足

  第42章第二种羞耻(9)

  亚度尼斯向伊薇展示过他的素描,但伊薇显然不了解这个领域,只能笼统地用“好看”来形容亚度尼斯的画。

  乔什也见过亚度尼斯画在手账本上的内容,但那些画像本身所描述的具体事件远比画像本身更具有冲击力,他只顾着为那些以电影分镜头格式大略形容出的故事线神魂颠倒——不,应该说,乔什完全就不明白那些画面所展示出的真正故事是什么,画像中所包含的庞大信息量,他只接收到一丝余波。

  但仅仅是一丝余波,也足够他失去理智陷入疯狂了。

  乔什也没有时间为亚度尼斯的绘画技巧感到惊叹。

  艾伦和他们两人的情况都不一样,他有超过常识和基础的鉴赏能力,尤其是对文艺复兴时期的作品,因为个人爱好的原因,他在这类风格的艺术作品上颇有几分心得,有时候还能客串一下讲解员,给和他一起进行参观的妻子和儿子们进行系统的讲解。

  所以当他真正定下神来,看到了亚度尼斯的画,之前在他脑中产生的所有疑惑和怀疑都消失了。

  “……这不可能。”他惊愕地睁大眼睛,探过上半身,将自己的双眼凑近那幅简单的肖像,“这不可能!这种技巧……”

  这种用一根线条展现出极致的细腻和柔美的风格,这种惊人的技巧,这种人体和构图……钢笔居然也画出这种效果?!

  “你用的什么钢笔?”艾伦问。

  “万宝龙。”亚度尼斯说,“不太清楚是什么型号,这是别人送给我的礼物。”

  “画纸呢?这是什么纸?”

  “……普通的笔记本用纸。”亚度尼斯回答,停了一下,他又有点不太确定地补充道,“但我使用起来的效果应该比普通的笔记本用纸效果更好一些。”

  艾伦慌忙又艰难地把视线从线条行上挪开,放到人像周围的留白上——竟然真的是普通的笔记本用纸,甚至还稍有点洇墨。程度不重,可这幅图的细节表现就因为这些缺陷大打折扣。

  “……”艾伦痛心得说不出话来。

  亚度尼斯反手收回了这幅画像,若无其事地将笔记本翻到了下一页。

  “别,让我再看看。”艾伦惊醒过来,“让我再一眼……不,让我再多看一会儿。只要三分钟,五分钟,只要五分钟……求你了,”他激动得脸色发红,“让我再看看吧。”

  “你喜欢玛丽莲·梦露?”

  “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艾伦诚实地说,“我只看过她最出名的那张捂着裙摆的照片,没看过她的任何作品,也不了解她的任何事迹。我只是知道她的名字而已。”

  “你对这幅画的表现可不像这么回事。”

  “因为我喜欢艺术。”艾伦不假思索地说,“我对音乐不敏感,贝多芬的名曲我最多只能听个响,但我在辨认颜色上有些天赋,所以我尤其、非常、最喜欢绘画艺术。”

  “我其实……当年还想过考绘画学院,”艾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四十来岁的人了,神色间竟然带上了一抹羞怯,“只是被我的父母劝住了,他们不是不愿意支持我的梦想,前提是我真的是可造之材。”

  “我在绘画上的天赋也就只是勉勉强强的水平,这个行业水太深,投入太大,回报率低,我自己也觉得不太划算……很遗憾。”他说到这里,自己也觉得有点可笑,“也没什么遗憾的。我连尝试努力一下都没试过。”

  停了一下,艾伦又说:“你觉得这和我最近的状态不过好有联系吗?”

  “没有太大联系。”亚度尼斯说,“我想你也明白。你放弃的是一个你自己愿意放弃的未来。”

  黯然在艾伦的脸上一闪而过,他苦笑了一下,近乎自言自语地说:“……我明白。”

  “关于你之前问过我的,关于我和莉娜的夫妻生活,”艾伦稍微踟蹰了一下,但还是说,“关于这件事……我只能确定,无论是我还是莉娜都没有出轨的行为。”

  亚度尼斯当然猜到了。

  这种话题一般人都不会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和心理医生谈起,特别是从未有过类似经验的人,他们对心理医生的心防大多很重。

  和一个算得上是素不相识的人讨论自己的私生活对他们来说超过了,就算他的情况比较特殊……特殊在,就算是刚见面,出于展示自己和炫耀自己的目的,多数人都还是会很乐意跟他探讨性,可艾伦的性格明显是偏向保守的。

  “让我猜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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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度尼斯说,“你们在夫妻生活中恐怕没有得到过足够的快^感。”

  艾伦神色尴尬——这简直是在直白地指责他在床^事上不够优秀了,偏偏他还并不能找到什么事实来反驳亚度尼斯的话。

  确实,他对这事儿不算特别上心,莉娜在这件事上也从来不显得十分热衷,他们之间……与其说是快乐,不如说是融洽和舒适。

  “我们不觉得这很重要。”艾伦忍不住小声说,“有些人觉得这重要,总得允许另一些人觉得这不重要对吧?”

  西方世界的主流思潮是将性^行为看做一种……怎么说呢,一种足够亲密的运动吧。

  这个说法也不是特别贴切,毕竟美国是个成员构造非常复杂的国家,行事风格异常保守、推崇清教徒式生活的人其实是占据了多数的,但是无论如何,在繁华的纽约曼哈顿,享乐主义的思想依然占据了主流地位。

  所以严格来说,在这个国家,像是艾伦、莉娜这样的人其实才是真正的多数群体。

  这一点可以用另一个国家举例说明。国家的主流思想是生男生女都一样,可在全国范围内,重男轻女的是多数人,主流思想和主流人群其实是重合度不高的,这种情况并不少见。

  不过亚度尼斯还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一群体——理由也很明显,像是艾伦亦或者莉娜这样的人,通常都是对他唯恐避之不急的,走在街上碰到了,这些人都会选择刻意避开亚度尼斯的路线。

  “你可以觉得不重要。思想是自由的,思想可以超越肉^体。”亚度尼斯说,“但你的肉^体始终存在,并且始终是你思想所在的基础……现在,显而易见的是,你的肉^体不太认同你的思想。”

  他思索了一会儿。

  艾伦认真地看着他,等待并且期待着亚度尼斯接下来要说的话。

  “食欲和性^欲都是生命的原欲。”亚度尼斯说,“但食欲值得赞美,性^欲却始终褒贬不一。食欲是可以公开展示的,性^欲却需要被隐藏起来。食欲可以只是单纯的食欲,性^欲却必须不是单纯的性^欲,单纯为了性^欲而存在的活动被视为滥^交。”

  “人类同意他们可以被食欲控制,在危机面前,即使食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人类不同意他们可以被性^欲控制,因为食欲是不可忍耐的,性^欲则不然。”亚度尼斯说,“但这两种欲^望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原欲都是不可控的。

  你以为是你的人生塑造了你的欲^望,但实际上,是你的欲^望塑造了你的人生。

  亚度尼斯说:“人类的道德标准很奇怪。”

  “我们需要一个道德标准才能生活啊。”艾伦说,“你也有你自己的道德标准。”

  “我没有道德上的标准。”亚度尼斯说,“我尽可能满足我的所有欲^望。”

  他只有一种欲^望。

  他永不饱足。

  亚度尼斯说:“只有在我明确地知道我不可能满足的时候,我才会控制自己——这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去满足这个不可满足的欲^望。”

  “你也是。”亚度尼斯又说。

  天色渐黑了,但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外界被隔绝在外,时间的流逝也变得不那么清晰。

  刚开始进门的时候艾伦还会感到一种本能的恐惧,可渐渐的,害怕的心情似乎变得轻微了起来。

  抗拒依然存在,只不过不再那么严重了。

  至于恐惧,即使是在知道自己不过是把墙面上的小灯误看成了无数只小眼睛以后,艾伦依然会下意识地回避墙面。

  而这个房间又太小了,如果不看着亚度尼斯的背后,艾伦就只能把眼神放到亚度尼斯的身上。

  “我也是?”他茫然地重复了一遍亚度尼斯的话,“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虽然你自认为你不需要,但你其实是需要的。”亚度尼斯说。

  艾伦露出不以为意的神色:“我想我对我自己的情况应该比你更清楚一些。”

  “这可说不准。”亚度尼斯笑了,“比如说,艾伦,你知道你是个双性恋吗?”

  艾伦瞠目结舌。

  “这太、这太……无稽之谈!”他懊恼地叫道,“你不能这么不负责任地胡说八道,对我的性取向进行这种没有半点根据的揣测!”

  “嗯。”亚度尼斯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他在艾伦的愤怒面前坦然自若,一副“不管你怎么说,我知道我才是对的”的模样。

  艾伦气得都快从沙发椅上站起来了。

  可这个房间的面积太狭小,连从沙发椅上站起来的动作都显得十分艰难。

  也是怪了。明明他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的时候,还觉得房间虽然面积很小但空间安排得很合理,小桌摆放的位置恰好在房间正中,椅子和桌子、墙面的距离也很恰当,整体结构小而精巧,他从走进去到坐下来,根本都没遇到什么阻碍,全程轻轻松松……

  就好像为了防止他站起身,这个房间发生了某种变化似的。

  第43章第二种羞耻(10)

  这不是个错觉。

  又一次的,艾伦意识到了那种他一开始极力想要忽视的怪异感。

  但这次不是从墙面上的小灯上感觉到的。

  事实上,当艾伦意识到周围的环境确实在产生惊人的变化时,他鼓起勇气去看了墙面上那些小灯,可那些不规则地排列在墙面上的小灯这次却没有那股令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的活物感。

  它们黯淡地发着光,死气沉沉——就算这些小灯是眼睛,它们也只是已经死掉的眼睛。

  艾伦说不出有哪里不对劲,可好像又确实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有点神经质地哆嗦了一下,而后猛然意识到了整个房间里距离他最近的东西,这条正被他坐在身下的沙发椅。

  沙发椅……不太对头。

  整个房间都在阻拦他离开,艾伦隐约觉察到了这种气氛,然而他不知道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惊人的变化。

  只是空气变得粘稠和湿热了许多。

  连沙发椅仿佛也变得更加柔软和舒适起来,那种韧性惊人又柔软得惊人的触感好像乳胶一样,却又比乳胶更粘人,简直就像沼泽一样带着吸力,艾伦越是努力想站起身,身体反而向椅子里陷得更深。

  艾伦慌神了,不过还保有理智。他下意识地将求助的视线投向了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却无比震惊地发现连亚度尼斯都变得不一样了。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

  似乎……也说不太清楚。

  也许是边界感模糊了。如果说之前的亚度尼斯是高清绘图,现在的亚度尼斯就是由一大片高精度马赛克组成的色块,他的面孔和身体上所有那些让人神魂颠倒的细节都消失了,可他令人脸红心跳的奇诡魅力却丝毫不见减少。

  而当艾伦开始思考亚度尼斯究竟失去了哪些细节的时候……他无比惊骇地发现,他根本想不起来和亚度尼斯有关的任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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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细节!

  明明这个人就坐在他的面前,就正在朝他微笑,他们甚至在几秒钟之前还有过对话,可他就是死活想不起来对方到底是什么样子!

  艾伦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一刻,鬼使神差又或者记忆复苏了一般,他忽然想起几周前,他其实就是那些亲眼见到亚度尼斯在这栋公寓的楼顶裸泳的人中的一员。

  那一幕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印象深刻。

  艾伦也是。他当然也是。

  就算他根本就不相信亚度尼斯那所谓的他是个双性恋的揣测,坚持认定了这是个荒谬的断言,他也不会否认亚度尼斯在那一刻所散发出来的肉^欲之美。

  当亚度尼斯在泳池中如同海豚般轻盈地划开一条白浪,那两条修长的、骨骼分明的手臂破开水波时,当亚度尼斯的脚背轻轻击打水面,他从大腿到小腿都以一个优雅的弧度缓慢弯折、摆动又重新绷得笔直时,艾伦承认,他就像周围的每一个人一样,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但那绝对和他的性取向没关系。

  那就只是——亚度尼斯有一具太漂亮的身体。

  而他当时又处在那么特殊的一个环境中,人人都在为亚度尼斯屏住呼吸。他就算不那么痴迷于亚度尼斯,只要他不蠢,装也会装出那副德行。

  但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来着?他一回到家中就脑袋空空了,就像现在一样,他回忆不起亚度尼斯的具体模样,回忆不起那具身体的任何细节,他只能回忆起那种感觉,那种让人想要疯狂尖叫和浑身发抖的性感……远超过人类所能展示出来的魅力的性感。

  亚度尼斯看着艾伦,轻柔地说:“你困了。”

  “……我困了。”艾伦慢了半拍才迟钝地说。

  他的眼珠子在眼眶里缓慢地转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定格在亚度尼斯的脸上。

  “……你对我……做了什么?”他迟缓地问,“我……觉得有点……不太……”

  “你最近一定做了很多梦。”用一种舒缓而又催眠的声音,亚度尼斯慢慢地说,“很多很多你根本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的梦。告诉我,艾伦,你就没有对这些梦的内容感到困扰过吗?你总是在做梦,但从来不知道梦里发生了什么,你没有思考过这种事发生的原因吗?”

  艾伦木然地看着他。

  “你当然思考过。”亚度尼斯说,他低下头,在笔记本上写下了几个字符,这是一个简单的催眠咒和入梦咒的叠加——他稍微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摇着头放弃了使用它。

  他抬起头,盯着艾伦的眼睛说:“睡吧。但不要睡得太熟,你的灵魂会是清醒的,你会做一个清醒的梦。你近段时间里最渴望的事情会在你的梦里上演,你会知道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这么困惑和苦恼。”

  甚至困惑和苦恼到根本不想知道自己在为什么困惑和苦恼。

  艾伦的呼吸越来越轻,间隔越来越久。他的头缓慢地搭了下去,那条沙发椅上立刻伸出了几条触须,牢牢将正在往下滑的艾伦固定在了座椅上。

  “太高了。”亚度尼斯说,“人类很脆弱,这个姿势保持太久对腰椎和颈椎都不好,让他好好躺着。”

  房间蠕动起来,艾伦身后的那面墙开始飞快地后退,沙发椅也开始如烛台一样缓慢地融化,滴落在地上的粘稠液体迅速凝固并如榕树的气根一样扎进地板,支撑起随着沙发椅的融化平躺下来的艾伦。

  艾伦的后颈处鼓起一条柱状的凸起,恰到好处地贴合在艾伦的脖子上,顺带还纠正了一下艾伦睡得往一边侧歪的脑袋。

  “好乖。”亚度尼斯低声说。

  他轻轻合上了笔记本。

  艾伦做了许多离奇的梦。

  但每一个离奇的梦都有着唯一一个明确的目的。

  这个明确的目的从未真正实现过,无论梦境发生的具体背景是什么,位置总是在同一个城市,无论梦境里的具体故事线是什么,故事的核心总是关于同一个人。

  ……同一个外星人。

  艾伦不太记得为什么他会在这些梦里,也不太记得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梦全都是梦。他被困在里面了,被困在一系列怪诞的幻想里,而他绝不承认这些幻想是属于他的。

  他震惊过,愤怒过,惶恐过,对这些梦完全出于他自己内心的幻想这件事,艾伦也咬牙切齿、不情不愿地接受过。

  然而无论他在梦里做出什么样的改变和尝试,梦境都没有展露出任何停止的意图。

  直到他终于破罐破摔地承认——

  艾伦从梦中醒来。

  他睁开眼睛,抽了口气,像个溺水的人刚刚吐出呛进肺部的水之后那样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浑身每一根骨头都在摩擦发抖咯吱作响,咳着咳着,他就从沙发椅上翻了下去,四脚朝地地趴在了地上。

  一只精美的红白双色皮鞋出现在艾伦泪眼朦胧的视线里。

  艾伦趴在地上,艰难地靠着自己酸软的四肢挣扎着试图爬起来,然而努力的结果是他又重重地摔回了地面,砰的一声,他头昏眼花地摔回了原位,还在沙发椅上磕着了额头。

  奇怪的是看起来分量十足的纯木椅脚磕起来却不怎么疼,触感好像还软绵绵的。

  艾伦还没来得及思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只温热的手就轻轻覆在了他被撞到的额角。

  艾伦魂飞魄散。

  “别别别……别!我、我自己能起来!我没出什么毛病我刚才好像只是睡着了……”他以一个滑稽的姿势扭动着身体,蹭着地板想要爬起来。

  亚度尼斯没有理会艾伦的拒绝,他收回手,在艾伦因为亚度尼斯不再和他进行肢体接触而松了口气的时候捏住艾伦的肩膀,而后用了点巧力。

  艾伦昏头胀脑地站直了。

  亚度尼斯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说:“时间已经差不多了,艾伦,我们的第一次会面应该结束了。”

  鉴于在会面前他没有明确告知过对方他的收费标准,亚度尼斯决定这次就给艾伦免单了——看样子,艾伦已经完全明白他的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了。

  如果他想解决这件事,那么他迟早会来见他。

  艾伦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亚度尼斯在笔记本上的空白页面写下一串数字,撕下这一页,斜角对折后递给了艾伦:“这是你下次来的收费标准。”

  停了一下,他忽然又往前翻了一页,将他画下的那幅梦露也撕下来,一并递给了对方。

  艾伦警惕地看着亚度尼斯,满脸都是不情不愿。

  但他的手还是相当诚实地接过了亚度尼斯递给他的东西。

  “期待能在下周见到你,艾伦。”亚度尼斯一本正经地说。

  他附赠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艾伦的唇角抽动了一下,还是挤出了一丝笑意。

  “……谢谢,”他客气地说,“请问这次的收费是……我会尽快将支票寄来。”

  “我们度过了一个相当愉快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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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这次不收费。”亚度尼斯很亲切,他一路把艾伦送到了门口,“希望我的冒昧没有干扰到你对我的评价。”

  艾伦不太自然地笑了一下,心说你也知道你很冒昧啊。

  心理医生都像这样工作的话,恐怕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人乐意再去看心理医生了吧,艾伦这么想着,却又忍不住看了看亚度尼斯。

  亚度尼斯站在他的身后,似乎是注意到了艾伦的视线,他微微侧着头看过来,发出一声疑惑的鼻音:

  “嗯?”

  朦胧的微光在他的发间流动,那种美丽已经模糊了现实和虚拟的界限,令人怀疑自己身在梦里。

  ……艾伦一下子就明白为什么亚度尼斯的态度这么“冒昧”了。

  他知道他做什么失礼的事都会被人原谅的。他可能都意识不到自己做了失礼的事,因为人们总是原谅他。

  艾伦辞别了亚度尼斯,回到家,心事重重。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的章节章章待高审,让人心惊肉跳……

  第44章第二种羞耻(11)

  莉娜在第一时间意识到了丈夫的失魂落魄。

  上个学生已经考入了心仪的大学,愉快又不舍地和她道了别。对方的家长从未露过面,莉娜只见过学生家长的秘书,这情况并不算少见,她都能总结出规律来了:见到学生家长的次数越少,她所获得的酬劳就越是数字可观。

  虽然莉娜做私教的主要目的其实不是为了钱——要单是为了钱,艾伦作为斯塔克工业总公司的高管,其实赚的已经相当多了。

  私教的收入不低,然而莉娜的收入依然不到艾伦的零头。

  她做这个工作最主要的目的,一是为了不做家庭主妇,二是为了积累人脉。

  她的学生无论资质如何,至少全都家境殷实,会专门请私教学习法语的,大多也是有钱的家庭,莉娜自然能够根据学生的性格和思想进行勘察和筛选,大致能够圈定出一个她认为是可造之材的范围——虽然她自己不太可能用上,艾伦似乎也不怎么需要,可孩子们长大以后绝对是需要帮助的。

  莉娜知道丈夫是个什么德行。

  艾伦毕业于普林斯顿大学,材料学博士,师从诺奖大佬,在顶级学术刊物上作为一作发表过数篇论文,还没毕业就收到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工作邀请。最后艾伦选择了位于纽约的斯塔克工业,并且一干就是许多年,最大的原因是艾伦的专业技术绝对过硬。

  至于社交技巧……

  也就那么回事吧,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反正要是艾伦出了门和陌生人说话,肯定不会被对方当成怪胎,也就这个程度。

  莉娜对艾伦没什么可挑剔的。

  虽然不解风情,虽然笨拙木讷,虽然在一起过了这么多年后艾伦还是对她说不出一句甜言蜜语,虽然她也不是不羡慕那些嫁给了工作能力不强但是温柔体贴的男人的女人,可艾伦实在是没有任何做得不好的地方。

  虽然是个人都会做梦,都想着什么好处都占,可莉娜也知道和艾伦差不多收入的那些男人大多是什么德行——艾伦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不会在外面和其他女人调情,更不会出轨召技,他的性格沉闷一些,其实反倒是个好处。

  这么个不善言辞的男人,要是心情不好了,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看出来的。

  莉娜就能看出来。

  “艾伦?”在丈夫心不在焉了好几天之后,莉娜还是忍不住问了,“你还好吗?”

  “啊,”艾伦猛地回过神来,掩饰性地挪开了视线,“我……我没什么,还可以,今天的……今天的空气很好,天气还不错,莉娜……我们晚上吃什么?”

  如果说之前莉娜还只是觉得艾伦稍有点不太对头,现在,她就严肃起来了。

  很不对头。艾伦的表现太古怪了。

  要不是这么多年里莉娜已经确定了自己完全了解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很有可能会以为支支吾吾的艾伦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呢。

  但艾伦绝对不可能这么做的。

  这个男人的道德洁癖比她自己还要严重。

  可能是因为学术做得太多了,艾伦的思维方式非常执拗,这么多年里,他始终坚持着他那过时的、老土的性观念,坚信在婚姻里,性是一道绝对不可以跨越的鸿沟,□□上的出轨绝对不可以原谅。

  “出了什么事,艾伦?”莉娜紧张起来,她把电视上正在热播的橄榄球比赛暂停,紧接着意识到艾伦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放松和她说话,赶紧胡乱地按了几下遥控器,调到了另一个频道。

  “艾伦。”莉娜严肃地说,“你休假的这几天情绪一直很不对头。你不打算和我谈谈吗?”

  电视机里,女主播的声音字正腔圆、一丝不苟:

  “……受害人在屋后的垃圾桶中被发现,尸体上有被强J的痕迹,NYPD已经组成专案组……”

  这条新闻的声音隐没在莉娜疑惑的声音背后,艾伦鼓起勇气和莉娜对视——可没过多久,他就狼狈地别开了视线。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

  莉娜是他的妻子,而他的妻子是个漂亮的女人,这是艾伦早就知道的事情。

  即使已经生育过一对双胞胎,年过四十,莉娜在艾伦眼中和那些二十来岁不到三十的女人也没有半点区别,皮肤紧致柔软,灰色的眼睛冷静而又充满了理智的光辉,棕色的长发在尾端打着卷,微笑平静又温柔——毫无疑问,在艾伦眼里,莉娜是全世界最美丽的女人。

  也是艾伦全世界最爱的人。

  艾伦无措得简直都快哭出来了,他吭吭哧哧地说不出话,脸都涨得通红,因为太着急了,他的双眼甚至都湿润起来:“……我、我没什么啊,我就是、就是有点不太舒服。”

  “艾伦!”莉娜加重了声音,她严肃地盯着丈夫,“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自从你从大都会出差回来,参加了庆功宴,你的状态就变得很奇怪。”

  “……我……”艾伦欲言又止。

  他飞快地转动着脑子,思索着要说什么才能让莉娜打消怀疑。究竟要说什么才能说明他的无辜?他可什么都没做过!他没干过任何对不起莉娜和对不起家庭的事情!

  他就只是……他就只是……

  好吧,他是稍微心猿意马了一些,他是想象过一些和莉娜以外的人发生点什么……但他只是想象而已!甚至连这种想象他都立刻抛在脑后了!

  “艾伦。”莉娜放柔了声音,她往丈夫的身边坐了一点,轻轻将手放在艾伦的手背上,“放松点,亲爱的,放松,我知道的,我明白你……一定是有什么事让你担心了,可我和孩子们也在担心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艾伦实在是没办法对着莉娜殷切又紧张的眼神说不。

  他更不知道该怎么撒谎。他实在是不擅长这种事。

  “我,”他说,吞了口唾沫,紧张得手指都在发抖,“我……不久前,我看了一个心理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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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莉娜迅速反手紧握住艾伦的手指。

  她的眼中蓄满了泪水。

  原来她的丈夫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承受了这么大的压力和折磨吗?莉娜愧疚极了,她反思着自己,觉得她投注在家庭中的注意力实在是太少了。

  她和艾伦两个人里头,一向是艾伦赚得多,也一向是艾伦更关心家庭,而她出于相当自私的原因长时间待在其他城市,将原本应该属于艾伦和两个儿子的时间分摊在他的学生身上。

  “我明白了,艾伦,亲爱的,我明白了,”她哽咽着说,“……对不起,是我的错,一定是我的任性让你承受了这么大的压力。”

  艾伦惊住了:“没有没有,你为什么会这么想?莉娜,听着,这不是你的错,这是我的问题,是我……”

  他呛住了,没办法再往后说下去。

  可是莉娜的反应却让他更内疚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现在的情况,明明错的人是他,虽然他也只是在心里想了想(甚至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想了什么),可莉娜反而是最难过和羞愧的人。

  夫妻俩面面相觑,莉娜忽然努力一笑,说:“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好不容易我们有时间在一起,别为其他的事情多费心了。”

  艾伦长长地、感激地松了口气。

  “当然,当然。”他忙不迭地说,“就应该这样才对。”

  气氛终于为之一松,无论是艾伦还是莉娜都打定主意不再讨论之前的话题。艾伦拿起遥控板,从本地新闻调到脱口秀节目上,和莉娜一起默默看了起来。

  “艾伦。”莉娜忽然说。

  “……什么?”艾伦回答。

  “心理医生有效果吗?”

  这个问题其实很好回答,虽然艾伦很不想这么回答。

  但他还是诚实地说:“有效果。”

  岂止是有效果,他想,心理医生实在太有效果了,有效果到他根本就不想回忆起和对方的治疗任何相关的事情,有效果到他恨不得自己根本没去见过亚度尼斯。

  如果他没有去见过亚度尼斯,他就不会从亚度尼斯那里得知这种惊悚的结果,如果他没得知这种惊悚的结果,他的生活就会像过去一样稳定从容毫无变化,他也不会在莉娜面前这么紧张,这么无奈,这么心虚……

  虽然这么想着,可艾伦内心深处其实也很清楚,亚度尼斯是对的。

  他潜意识里的想法不会消失,更不会改变。他会持续不断地做那些和他的臆想相关,但他自己却不知晓原因的梦,他会焦躁不安,心神不定,就算他不会因为那些潜意识中的想法出轨,他也迟早会在工作中出错。

  这两件事无论是哪一件他都无法容忍。

  他已经在工作中出过大错了,他不能再出一次错。波茨宽容地原谅了他一次,可绝对不会原谅他第二次,艾伦很清楚,他就是靠着工作能力走到今天的,也许其他人能犯更多错,可他不能。

  如果波茨将他从现在的位置上撸下去,甚至没有人会诚心诚意地反对几句。

  “有效果就好。”莉娜松了口气,“有效果就好,艾伦,”她爱怜地抚摸着丈夫的脸颊,“坚持去吧,亲爱的,总会好起来的。”

  “那可不一定。”艾伦忍不住反驳道,“你听到刚才那个案子了吗?NYPD花了这么长时间都没锁定嫌疑人的范围,事情并不总是会好起来的,也许我去看心理医生反而会让情况变得更差——”

  “我会和你一起面对的,艾伦,别担心,孩子们也会帮你的。”莉娜低声说,“你和你的心理医生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了吗?”

  “……这周六,下午一点过一刻。”艾伦慢慢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_(:з」∠

  第45章第二种羞耻(12)

  近些年的生活对巴恩斯来说和过去并无太大的不同。

  战争来了,战争过去了,战争又结束了,他就在战争中度过了自己漫长的前半生,其中的绝大多数时间都在执行任务——为了上级的命令杀人,为了救出同伴杀人,为了胜利与和平杀人,而现在,他的生活重心依然是杀人,区别只在于武器和各种设备的更新。

  或许还要加上更好的杀人理由。

  巴恩斯对此到还算得上是接受良好。

  就算世界战争停止了,国际上的局部战争从未停止过,而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战争,像是他这样的士兵就永远有目的地可去。

  二战时候的功勋好歹让他和史蒂夫有了挑选任务和拒绝任务的余地,无论如何,如果他们两个人真的不愿意,没有人能够强迫他们做任何事情。

  纽约的清晨沾染着淡淡的露水气息。

  巴恩斯起床,简单地淋浴,在特制的健身房中做完整套日常训练,而后给自己做了一份简单的早餐,独自吃完,清洗餐具,收拾房间,然后坐下来,迎着阳光仔细检查和保养他的武器。

  最近这段时间里史蒂夫一直在帮助神盾局追查几个超能力罪犯,不得不说,虽然弗瑞的做派几乎没能得到任何人的喜爱和欢心,但这个由他牵头并最终成立的组织,复仇者联盟,好像确实在维护纽约安全上起到了不少的作用。

  而且至少,无论是巴恩斯还是史蒂夫,都能更自由地选择自己究竟是过什么样的生活了。

  被放在不远处茶几上的手机嗡嗡振动起来,亮起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托尼·斯塔克”的名字,巴恩斯理也不理,低着头将手中的枪械放到一边,又开始检查金属臂的状态。

  一切正常。

  当然是正常。

  这条手臂这么多年里就没有损坏或者出错过,就算巴恩斯不太情愿承认,毫无疑问的,它在过去的那些年里帮了他太多。而且它和他相伴的时间也太久了,久到巴恩斯都不太记得原本那条属于他自己的手臂使用起来是什么感觉,久到这条纯粹金属的造物几乎完全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巴恩斯去换了一条能遮挡住这条手臂的长袖衫,当他重新走回客厅的时候,手机的振动已经停下了。

  嘀的一声,有短信进来。

  巴恩斯在这几天中不知道第几次叹了口气:托尼竟然还没有放弃努力,还在想方设法地从他口中掏出来关于亚度尼斯的秘密。

  他都已经告诉过托尼多少次了!他不知道亚度尼斯的任何秘密!

  能够告诉托尼的事情他已经全都说了!

  他不爽地将手机扔到了一边,没有去读那条短信,而是转头发了一会儿呆。

  亚度尼斯。

  这个名字所携带的毛骨悚然的快^感隐隐约约地从他的皮肤下钻了出来,巴恩斯静坐在沙发上,仿佛还能够听到对方那平稳的、不带有丝毫个人情绪的声音。

  光是回忆或者想象他几乎就已经因此而死过了许多次。

  在亚度尼斯的训练中他可能真的死了很多次,谁知道呢,就算他没有真的在亚度尼斯的训练中死过,至少他也在对方的手中经历过无数次再逼真不过的濒死体验,并且比无数次更多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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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死而复生。

  荒唐的是,不管那些死亡中蕴含了多么强烈的痛苦,无论亚度尼斯曾经带给他多少次崩溃和绝望,在他费力地回想时,第一时间涌上来的,永远是快乐。

  ……无边无际的快乐。

  太快乐了,以至于身体的每一处除了快乐以外都只能感觉到强烈的空虚,像是在沸腾的蒸汽中溺水,窒息,高温,缺氧,肺泡中蓄满水分,每一处肌肉都酸痛难忍。

  即使理智再怎么清醒他所体会的一切全都是幻觉,巴恩斯依然一次又一次一厢情愿地沉浸在那些虚假的记忆中。

  在那一瞬间里所感受到的情绪冲击已经足够他体味一切。

  亚度尼斯。

  巴恩斯因为这样的感受痛苦地发起了抖。他又从高空中坠落,他又辗转着沦落到九头蛇手中,他又一次在实验室中被反复洗脑,那些精神上的凌虐永无休止。

  九头蛇渴盼他成为他们手中的牵线木偶,渴盼他成为他们手中的工具,他们迫不及待地训练他,给他崭新的装备和崭新的代号,可有一件事,他们并不知情——

  “所有接受过我的训练的士兵,都不能再被任何手段改变心智。”亚度尼斯说。

  他是被托尼的电话给叫来的,他也相当好脾气地来了,因为大概能猜到托尼有可能从其他人口中得知那些消息,他换上了当年他时常穿着的那件军装制服。

  挺括的深色布料包裹着那具劲瘦的身体,斜跨过前胸的腰带紧勒着腰际,宽松笔直的裤子,黑色的长筒重靴,一条马^鞭挂在腰带卡槽上,随着走动轻轻摇晃。

  托尼傻了好一会儿才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怎么穿成这样?”

  “你不喜欢?”亚度尼斯问。

  托尼觉得这个问题怎么回答都不好。他说:“这不是我喜不喜欢的问题,是你穿成这样——你是怎么过来的?”

  “开车。”亚度尼斯说。

  “我问你怎么上的楼。”

  “有电梯。”亚度尼斯说。

  “你上来的时候有多少人看到你了?”托尼有点不安地原地转着圈儿,“他们都是什么反应?”

  “没有人看到我。”亚度尼斯说。

  托尼立刻松了口气,紧接着又开始为自己松了口气的反应感到很不自在。他皱着眉小声咒骂了一句什么,而后说:“你就不能稍微控制一下你自己吗?”

  “我每时每刻都在控制自己。”亚度尼斯说。

  他又说:“你不喜欢吗?”

  “你为什么要关心我喜不喜欢?”

  “霍华德最喜欢我这么穿。”亚度尼斯平静地回答,“你很像霍华德,我想你应该也会喜欢我这么穿。”

  托尼不可置信地看着亚度尼斯。

  他忽然有了一种堪称可怕的念头,他很不想这么去想,可到目前为止他所感受到的每一种暗示都在指向那个可怕的现实。

  “你……”他问,一鼓作气,“你跟老头睡过?”

  亚度尼斯看着托尼,有点困惑:“你刚刚发现吗?”

  托尼不太想说话。

  他昨天和今天都滴酒未沾,但现在他觉得自己有点上头。

  “我以为你和老头是好朋友。”

  “我们是好朋友。”亚度尼斯说,“不然我也不会和他睡。”

  “哦,这就有趣了,”托尼皮笑肉不笑,“所以对你来说朋友就意味着性是吗?”

  “不。”亚度尼斯说。

  他直起身,慢慢朝着托尼走近,托尼拧着眉仰头看他,分毫不退。

  直到他们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不过半个手掌的宽度,亚度尼斯才停下脚步。

  他抬起手——他戴着雪白的手套,它紧密地贴合在他的手掌上,几乎等同于第二层皮肤,直到此刻托尼才意识到它的存在。

  亚度尼斯的手停在了托尼的脸颊上方。

  隔着一层空气,他平静地抚摸着托尼的面孔。

  这种感觉对托尼来说相当奇妙,亚度尼斯并没有真正触碰到他,他们也没有在真正意义上有过任何接触,可这种状态——简直还不如真正的抚摸。

  若即若离。若有若无。极端危险,可又充满谜团。

  你知道他绝无可能被人接近,可你又永远能感觉到似乎只差那么一丁点就能接近他。与其说是感情促使你注视他,不如说是你在看到他的时候就感受到了饥饿。

  实际上托尼一直在有意识地制止自己接近亚度尼斯,他相当清楚地知道自己在面对亚度尼斯时受到了怎样诡异的蛊惑,亚度尼斯是一剂剧.毒,艳丽,不可捉摸,令人眩晕作呕和快乐,最该死的是他永远使人感到爱意绵绵,因为他体贴又温柔。

  可直到此刻,托尼才意识到,原来亚度尼斯也在不断地被他诱惑。

  巴恩斯打开了托尼发来的短信,只有孤零零的一句话。

  “亚度尼斯在我的实验室。”

  “阳光会让你觉得温暖,冰水会让你觉得寒冷,微风吹来的时候你会觉得被空气抚摸,”亚度尼斯说,“和朋友相处,你会感觉到你对他的信任和他对你的,和恋人相处,你会感觉到充盈的爱意和幸福。你会有很多、很多、很多种情绪,你会有很多、很多、很多种感情。”

  亚度尼斯说:“但我只能感觉到一种。”

  没有快乐,没有悲伤,没有疼痛,没有舒适,没有喜爱和眷恋。没有感情。如果有,他的快乐、悲伤、疼痛和舒适,他的喜爱和眷恋,他的感情,也不符合人类的定义,不能和人类的情绪等同。

  他也许仍旧保有某些属于人类的部分,能够在极其微妙的片刻感受到极其细微的——触动。

  人类是如此单纯好懂,他一眼就能看透。他唯独无法理解他自己。当霍华德热切地注视他,他知道霍华德心中流淌着什么:独占^欲,嫉妒心,傲慢,不可靠近的孤独,还有强烈旺盛的情^欲。那是爱情,亚度尼斯能够做出这样的解读,可他不清楚他对霍华德究竟有什么。

  也许实际就是什么都没有。他是永恒的,他可以摒除一切却依然存在,人类太狭隘和渺小,立足于固定的时间和固定的状态,人类需要某些东西才能生存,他不需要。

  他什么都不需要,所以他什么都没有。

  他唯独只有饱胀的生命和饱胀的欲^望。当他快乐,他感受到欲^望,当他悲伤,他感受到欲^望,当他疼痛,他感受到欲^望,当他舒适,他感受到欲^望。

  当他对某些人类产生喜爱和眷恋,他感受到欲^望。

  托尼浑身僵硬,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在动脑筋思索亚度尼斯的话,试图理解亚度尼斯想要表达的东西:

  “所以你……对任何能引起你情绪波动的人都有欲^望?”

  亚度尼斯说:“你像霍华德一样聪明。”

  “你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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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头,”托尼绞尽脑汁地研究着亚度尼斯的逻辑,“连带着你也喜欢我,可是你分不清楚这两种喜欢到底有什么区别,因为所有感情在你这里都只能引起一种反应……”操,他想,我到底在说什么鬼话?

  亚度尼斯平静地微笑了起来:“那不是‘喜欢’。”

  他又说:“我也分得清。”

  托尼无言以对:“……”

  “霍华德是我的朋友,”亚度尼斯重复了一遍,“你不是。”

  第46章第二种羞耻(13)

  亚度尼斯沉沉地凝视着托尼,即使刚刚才说了“霍华德是我的朋友”这种话,他看起来依然没什么表情——只是就算如此,他也散发着异常的、吊诡的魅力,仿佛只是一个鲜艳而宏大的幻想。

  尽管知道不应该,托尼还是盯着亚度尼斯出了神。他的思想在此刻似乎已经游离在他的身体之外,但与此同时,托尼觉察到他的大脑变得惊人的清醒。

  平时的他是不会在这么短时间内理解亚度尼斯的意思的。他足够聪明和敏锐,遗憾的是在解读他人的这件事上他从来都懒于付出,总会下意识地忽略掉那些他觉得不重要的人的意见,久而久之这就成了一种习惯,就算是面对重要的人,他也一贯表现得以自我为中心。

  可是亚度尼斯的话好像就这么钻进了他的颅骨里,在他那颗出众的大脑中构想出精确的图景。

  这是幻想,托尼知道。

  他在幻想中完全理解了亚度尼西想要表达的含义,新鲜的眩晕和恶心感和那些几乎有形的梦境在他的脑中翻搅,他呆呆地看着亚度尼斯,感觉自己的灵魂漂浮肉^体之外,而他的肉^体则饱受着剧烈的震荡和折磨。

  “我的错。”亚度尼斯轻声说,“语言不应该用来传达这些东西,所以我用了点别的手段来帮助你理解我的意思……”

  他的手终于贴到了托尼的脸颊上。

  只是一个轻柔的触碰,其实说不上有什么暧^昧的潜台词,实际上,这种触碰背后的意味更像是爱抚一只受到强烈惊吓后瑟瑟发抖的流浪猫,亚度尼斯的掌心和托尼的皮肤之间甚至还隔着一层布料。

  可在那只手真的放到他的脸颊上之后,托尼的呼吸仍旧急促起来。

  他还在那种半漂浮般的幻想里。

  他理解亚度尼斯的心情了。

  可能理解得还不是那么全面,因为他只是那些狂暴的欲^望的旁观者,他也不可能真正体会到那么强烈的、浓郁的、无休止的欲^望。

  那些情绪全都属于亚度尼斯,它们庞大得令他即使只是窥得冰山一角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无处发泄的燥热感在托尼的身体中聚集起来,但托尼仍旧在惊叹和好奇心的驱使下不断地试图去触碰亚度尼斯的欲^望。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有机会这样近距离地理解亚度尼斯了,亚度尼斯没有说出口过,这是他从亚度尼斯的心情中读懂的……他还知道这样的交流亚度尼斯和老头做过很多次,非常多次。

  唯一让托尼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老头究竟是怎么和亚度尼斯分手的?!看起来居然还是和平分手?!

  而且老头子这么多年里从来没有提起过亚度尼斯!一次都没有过!

  说到这,史蒂夫和詹姆斯好像也从来没有提起过亚度尼斯……对,是这样,一次都没有过。

  亚度尼斯看着托尼。

  他有点忍俊不禁,可还是说:“史蒂夫和詹姆斯不提起我是因为没必要和你说起,霍华德不提起我,是因为他不记得我了。”

  托尼的思维相当敏捷:“你对老头做了什么?”

  “洗掉了我在他身上留下的大部分痕迹。”亚度尼说,“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最大限度地恢复正常。”

  他的语气和态度都很平静,他的内心也是这样。

  那些无时不刻不在躁动和旋转的庞大欲^望仿佛也静止了一瞬。

  不知为何,托尼忽然觉得有点悲伤。也许是因为怜悯吧,虽然怜悯像是亚度尼斯这样的存在听起来很可笑,可作为一个纯粹的,拥有许多种感情的人类,托尼实在是无法控制这种在他心中一闪而逝的心情。

  亚度尼斯微笑了一下。

  “我会记得这些吗?”托尼问。

  他仍旧处在那种幻觉里,仿佛置身于富丽堂皇的巨大宫殿,许许多多的场景混合在这瑰丽又雄伟的异象里,每一个瞬息,托尼都在接触到更多的关于这个世界的本质。

  他看到了这颗星球上曾经发生过的一切,那些曾经辉煌过的灿烂文化,无数与人类大相径庭的神秘种族,还有那些种族所掌握的技术。

  这场幻觉中没有边界更没有维度。时间和空间都不存在。一切都无形无质,犹如万花筒般在他的思维中变幻,看得越久,托尼就越头昏脑涨,他的意识即将湮灭在这种过于辉煌的知识里了,实际上,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疯了。

  ——是真的,他能清醒地感觉到自己的思想正在融化。古怪,太古怪了,思想居然也能融化……

  忽然之间,他浑身都战栗起来。

  他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光团,如此灿烂,又如此光辉,它似乎是由某种柔软可塑的东西组成的,从感官上说,托尼觉得它根本就不存在,可另一种来自亚度尼斯的感觉又使他认为这个光团确实有所实质;在他眼中,这个奇异的光团由无数微小的光球组成,那些光球既像是粘液,又像是肉团,无数细微的触须在光球的内部和表面虬结,在它周围,托尼的视线变得模糊而又黯淡,他看不清楚任何细节……

  他们在交谈。以一种相当离奇的方式。这光团仿佛在万古之前就已经出现并将永恒地存在下去,从某种特殊的角度,托尼认为这光团和亚度尼斯给他相同的感受:诡异又强大的蛊惑。

  但亚度尼斯的蛊惑全部关于欲^望,清醒的头脑和知识只是附带品,这个光团的蛊惑却全是知识和智慧——托尼被迷住了。

  他的双唇泛着青白色,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朽败和枯黄,他的头开始摆动,又在亚度尼斯的手中被强行固定;无数信息在这场交流中涌入托尼的头脑,那是智慧!无尽的、蕴含了整个宇宙的、存在于这个维度和更高维度的知识!

  托尼张大嘴,涎水从他的口唇中涌出……他觉得快乐。快乐。快乐。

  无休止的快乐。

  “尤格。”亚度尼斯轻声说,“你给得太多了。”

  信息的交流戛然而止。那团光轻轻跳动,托尼惊慌失措起来,他从那巨大的光团所给予的全知、全能、全视中脱离出来,那种失去所带来的痛苦让他几欲发疯。

  他刚刚接触到的是什么?宇宙的尽头吗?传说中的十维?一个奇点?

  托尼开始憎恨自己的肉^体。他知道正是因为这具低劣的躯体无法承受太多才让亚度尼斯制止这场交流,理智上他知道这应该停止了,可是……那么多的知识!那么完美的智慧!

  泪水带着血液从他的眼中落下来,沾湿了亚度尼斯雪白的手套。

  那光团渐渐隐去了,他也从半漂浮回到了自己的肉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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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恍惚又贪婪地注视着亚度尼斯,忽然警觉:“我会记得这些吗?”他急促而又响亮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要清洗我的记忆,不,你不能——”

  在托尼来得及做出反应前,亚度尼斯退后两步,将手轻轻搭在马^鞭上。

  “所有接受过我的训练的士兵,都不能再被任何手段改变心智。”亚度尼斯说。

  托尼在强烈的眩晕和作呕感中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他匆忙扶住了桌子,而亚度尼斯只是看着他,一语不发,更没做出任何试图搀扶或者帮助他的动作。

  “你……”托尼说,想问亚度尼斯是怎么上的楼有没有被人看到,可在提问前,他隐约想起来他之前已经问过这问题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记忆变得有些模糊。

  “你的脸色很差。”亚度尼斯说,“少做实验,多休息,有任何疑惑,你都可以打我的电话。”

  他又问托尼:“你喜欢吗?”

  喜欢什么?这身制服?

  托尼被噎住了,他实在是搞不懂为什么亚度尼斯纠缠于这个问题。他焦躁地翻着白眼说:“我不喜欢!”

  亚度尼斯说:“你喜欢。”

  “你要是不相信我的答案为什么还要问我这个问题?”

  亚度尼斯沉静地注视着托尼。

  托尼没能抗住,他投降了:“好,亚度尼斯,你赢了,我喜欢。”

  亚度尼斯侧头看着他,说:“我知道。”

  他转身从门口离开,托尼赶紧追了上去:“先别走,我让你过来不是为了和你聊天的,我研究了你留下的那些组织,确实找到了变种基因,但这些基因失活太快……”

  亚度尼斯停下了脚步。他微微侧头,看着托尼:“够了。”他说,用一种平静的语气命令道,“停下来。我不喜欢成为你的实验品,霍华德的事情不会在你的身上重演。”

  巴恩斯在电梯里撞见了亚度尼斯。

  他的教官看起来依然和多年前一样,鲜亮,冷淡,把制服穿得看似服帖,实际上这一身衣服根本就不配套。教官的白手套被摘下来塞在口袋里了,他只有在训练结束以后才会摘下手套,用手指轻轻梳理受训士兵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同对方说话,安抚对方的情绪。

  巴恩斯战栗着僵在原地。

  亚度尼斯扫了一眼他,了然地说:“九头蛇的洗脑破坏了你的记忆。”

  当他做教官的时候,他几乎只采用过同一种方法训练士兵。他向对方施加强盛的欲^望,摧毁对方的理智,再将对方仔细修复。

  亚度尼斯曾经细致地碾碎巴恩斯,又同样细致地拼凑好他,但由此所构造的精妙平衡被九头蛇粗鲁地打破了,那些被隐藏在意识深处的记忆混乱地充斥在巴恩斯的心智之间,亚度尼斯惊讶于巴恩斯竟然看起来还算不错——除了太苍白以外。

  “教官。”巴恩斯低声说。

  他注意到白手套的一角是艳红色的,那些血迹来自于谁?托尼吗?

  “他很好。”亚度尼斯说,“他的头脑和智慧都获得了最大程度的启发。”

  就像霍华德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一样?

  这次亚度尼斯没有说话。

  电梯在负层停下,亚度尼斯走了出去,巴恩斯立刻跟上了。他一路跟着亚度尼斯走到了亚度尼斯的停车位前,而后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上车。

  亚度尼斯打开了车后座的门。

  巴恩斯如释重负,他坐进车中,但亚度尼斯却没有去开车,而是跟着他坐了进来。

  一种荒谬的期待从巴恩斯的心底浮现出来,他张大眼睛,仿佛置身于寒流,亚度尼斯温热的手放到他的脖颈上,这丝毫无法令他感到安慰。

  九头蛇的折磨和摧残已经相当绝望,可那远远比不上教官所给予的——区别只在于九头蛇的折磨他绝不想再回忆哪怕一次,而教官——

  熟悉的溺水感淹没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亚度尼斯:带尤格和托尼在脑内普雷

  对了,亚度对人类和对其他种族、同族的标准是不一样的

  比如说,在他的标准里,一次只有一个人类就是

  明后天都双更

  之后的更新内容里可能需要预警(?一些段落,不过能看到这里应该是可以接受的吧……

  第47章第二种羞耻(14)

  其实巴恩斯很难说自己到底喜不喜欢训练。

  因为在刚开始的时候,他所感受到的东西实在是太痛苦了,那是种完全超越了肉^体限制的凌^虐,还没有任何方法能够短暂地逃避。

  ——如果说在被九头蛇抓到前的巴恩斯还不太清楚亚度尼斯所做的事情又多惊人,那么在经受过九头蛇的刑罚后,他已经能够精确地描述出这两者之间的区别。

  来自躯体的痛苦是会受到躯体的限制的。

  人体在极端的痛苦中自有相应的应对模式。

  大量分泌的激素会稀释疼痛,神经可以在短时间里切断伤处的感知能力,身体自我保护的机制会让大脑短暂停摆,以失去意识来逃避痛苦。

  所有施加在身体上的酷刑都是由浅到深地不断向上堆积疼痛,借由躯体所受的折磨去影响精神。

  所有酷刑的最终目的都是摧毁一个人的意志。

  而最高明的折磨会恰好相反,丝毫不影响肉^体,直接作用于精神。

  只不过精神的韧性远远超过肉^体能承受的极限,即使是在这个充满了超现实力量的世界也是如此,不如说,正是因为这个世界中混合了太多的超现实力量,对某些特别坚韧的人来说,他们精神的强度上限几乎没有止境。

  所以事情又绕回了原点,主流的刑罚依然是从折磨肉^体开始,依靠着疼痛让人的头脑不清、精神涣散。

  巴恩斯对于该如何应对这样的痛苦很有经验。

  可亚度尼斯的做法——应该是直接作用于精神的吧?

  他被尖锐的利器切割成了大小不匀的碎块,热淋淋的鲜血和浆液黏腻地四散。

  伤口最开始如同被焚烧般滚烫,犹如置身于岩浆,然而体^液流失带来的严重失温又令他连碎骨和骨粉都能体味到可怕的寒冷。

  每一块身体里的每一点肉泥、每一滴血和液体、每一段筋膜、每一粒碎屑都在向他传达剧痛。

  巴恩斯感到自己从未如此头脑清醒过。

  清醒到他能够精确地分辨出这些混乱的痛楚究竟来自他身体的哪一个部位:他的颅骨开裂成骨杯的形状,杯子的边缘被细致地打磨和雕琢;柔软的大脑被切开成不均等的一百三十二块,大的如指甲盖,小的如砂砾,堆叠在骨杯中;他的皮肤被剥离,但手段很粗糙,上面还粘连着大大小小的肉丝;他的内脏被和其他部位分离开来,经过挤压、碾磨和捶打后再由尖锐的骨片穿插而过;他的骨髓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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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抽^出,胡乱地撒在肉块上。

  他清醒地感知着这一切是如何发生,又是如何结束,他被粗暴地肢^解和拆卸。

  酸痛之后是钝痛,钝痛之后是麻痒,紧接着阴疼、刺痛、灼痛有条不紊地有序登场,在他的灵魂深处发出尖锐的鸣叫。

  时间可能过去了好几分钟,巴恩斯才意识到那是他自己在惨叫。

  一共也才过去了几分钟而已。

  巴恩斯能感觉到时间的正常流逝,就像他一早就知道的那样,亚度尼斯会让整件事情发展的每一个阶段都清清楚楚。

  这是亚度尼斯唯一能被人确定的习惯。他不会让你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恰好相反,他热衷于将一切巨细无遗地排列整齐,你知道首先他会让你疼痛和尖叫,之后他会让你崩溃和绝望,最后他会让你抵达极乐——他是施刑人,但绝不会让你认为自己没有参与到这场折磨之中。

  没有任何暂停来进行休憩,真正的折磨才刚刚起了个头。

  巴恩斯痛苦地呼吸着,他碎裂成无数块的鼻腔、喉管、气管依然在传输空气,他的肺依然在鼓胀和收缩,他的心脏在被扎破后仍旧没有停止运作。甚至他的大脑也还在控制他的肌肉,他的血液还在以某种常理难以解释的方式流通。

  他的身体机能依然在持续。

  某种力量强行将他碎块般的身体在某个诡异的维度拼凑起来,这些肉块和浆液竭尽散落在各处,却依然全力地运转着来维持他的生命。

  巴恩斯开始嗅到浓烈的腥臊和令他作呕的臭气。

  他逐渐在腐烂了,他感知到某些肉块的内里开始液化,变得粘稠如泥水;他的骨头渐渐发黑,当他转动眼珠,他甚至能听到眼球转动时搅浑脓水所带来的稠密水声,也能看到朽烂所致的污秽的细节。

  最后他将变成一堆黏糊糊的液体,并且依然活着,依然能精准地感觉到每一个细胞在那滩粘液中所处的位置。

  他的惨叫声就没有停止过,他的声带和肺,他柔滑的气管和湿润的喉腔,都被他自己尖锐的嚎叫声撕裂。

  他在疼痛中抽搐,那滩脓液便蠕爬着翻滚和涌动。

  咔嚓咔嚓,最细微的那些骨粉在碰撞和摩擦。

  叽咕叽咕,这是化成了粘液的躯体在呼吸和跳动。

  肮脏的污血在粘液中咕啾咕啾地翻涌……巴恩斯终于彻底崩溃了,他摇摇欲坠的一线理智如接触到滚水的冰丝般崩裂熔化,而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他所经历的那场悚然酷刑忽然消失无踪,仿佛巨浪袭来,抚平了千疮百孔的沙滩。

  而后一切开始重演,只是感觉迥然不同,这一次,巴恩斯感受到了那种切割他身体的力量,仿佛一双温暖的手——他的肉^体在被粉碎,可被粉碎竟然也能这么快乐。

  他身体的每一处都在被细致地抚摸和整理,那双错觉中的温暖的手慢慢揉^捏着他血淋淋的创口,将一股热烈的、蓬勃的力量注入巴恩斯空瘪的血管之中。

  疼痛感被无限拉长了,酥麻的痒意夹杂在疼痛中,这是生命正在生长的痒意,那些被割裂的肉块正在长出肉芽,肉芽在纠缠着突破皮肤,这是死亡之后的重生,在剧烈的痛楚中所诞生的快^感——

  饱胀到巴恩斯难以承受。

  他隔了许久才意识到自己在小声啜泣,泪水落进他残缺的躯体中,浸泡着他滑腻的大脑,激烈的战栗感让巴恩斯的耳中充斥着盲音。

  他似乎被自己的哭叫震破了耳膜。

  在极度的炙热和极度的酷寒中,那种温暖鲜明而动人,简直如同溪流一样清澈。

  每一秒钟,每一毫秒,巴恩斯都能强烈地感觉到自己正在飞快地坠落,然而在同一时刻,他也能强烈地感觉到自己正在向上攀升。他的身体在死亡和腐烂,然而他的死亡和腐烂又在为他的重生提供养料——他的灵魂颤抖着细细品味这一切,死亡越是激烈和痛苦,重生就越是漫长和狂喜,痛苦和狂喜死死地纠缠着巴恩斯,他在狂乱的变化中逐渐混淆了这两者的区别——

  渐渐的他只能感受到快乐。快乐,快乐,无休止无边界无意义的快乐。

  他的肉^体越来越空虚和模糊,他的灵魂越来越接近他的肉^体,他正在化成黏腻的臭水,但不要紧,因为这一切巴恩斯都已经历过了,他不再感到好奇和恐惧。

  他所能感受到的唯有快乐。

  那些断裂的手指散落在不同的位置上,每一根都在不同角度做出紧紧交握的动作;他支零破碎的脚趾扭动又绷紧,泪水、冷汗、唾液和其他一些液体流淌到他的内脏中,被他自己紧密地包裹。

  巴恩斯发出含糊不清的哀叫声。

  他淌了太多水了,事实上他本身就已经腐烂成了一滩腥臭的黏水,他感觉到自己的水分过于充沛,但同时又发觉自己脱水得厉害。

  生命在他的身体里翻滚,强烈的刺激下,从那些腐烂的黏糊糊的液体中生长出无数肉芽——这些肉芽没有跟随他本身的腐烂一同腐烂,它们一直安静地在他碎裂的肉^体中生长发芽。

  而此刻终于到了尽头,它们就像雨后的蘑菇一样疯长,它们纠缠着彼此,盘旋和蠕动,轻盈如羽毛般飞舞。

  它们扭结着从臭水中长出来,摇一摇,再抖一抖,污浊的液体从粗壮起来的肉芽表面滑落,露出下方健康的猩红色。

  一层浅浅的柔白色血管逐渐凸出肉芽的表面,长到一定程度之后,这堆肉芽开始因为没有支撑而涣散,于是最内部的软组织致密地压缩,雪白的骨头如花苞般缓慢地抽发,肉芽们上涌着覆盖住白骨搭建成的支架……

  巴恩斯晕头转向,痛哭、哀嚎、不断祈求。他在最痛苦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尊严扫地,可死亡的痛苦怎么可能比得过这由死而生的极乐?

  更何况他能感觉到那双手。温暖的手轻轻地停留在他的皮肤表面,他正被这只手掌控,他知道死亡和新生都由这双手赋予,闪电和火花在他的躯体中迸射,他正在复活。

  但在真正的新生到来之前,巴恩斯情愿沉浸在这与痛苦合为一体的快乐中。

  亚度尼斯收回了手。

  巴恩斯在后座上睡着了,神情宁静,仿佛做了一场好梦。

  他把整个车后座都打湿了。

  亚度尼斯对此倒是没有太多意见,又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他知道巴恩斯会有什么反应。只是他不太乐意自己处理黏湿的沙发和地板,而且车顶也被搞得脏兮兮的,不知道能不能洗干净。

  在把巴恩斯就这么扔在这里不管和打电话叫人过来清理一下这两个选项中犹豫了一会儿,亚度尼斯选了后者。

  他翻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史蒂夫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向了浴室。

  温热的水流冲刷过他的身体,稍微安抚了他心中的挫败感。超能力者的犯罪并不总是能精确地追踪到的,史蒂夫非常清楚,可一想到那具尸体所展示出的惨状,他就没办法不心情沉重。

  手机响了。

  他围着浴巾走出了浴室,一边捞了块毛巾擦头发,一边顺手就接起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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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他说,“我是史蒂夫·罗杰斯。”

  “你好,罗杰斯。”听筒中传来平稳的声音,“我是亚度尼斯。”

  史蒂夫擦着头发的手停住了。

  他忽然觉得口干舌燥。

  一定是在浴室里呆得太久导致的。

  “好久不见,”史蒂夫强行镇定道,“我很久没听说过你的消息了。”

  实际情况是自从七十年代过后,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任何和亚度尼斯相关的消息。他完全销声匿迹,就好像根本不曾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要不是……恐怕连史蒂夫也会相信亚度尼斯根本不是个真人。

  “我有自己的事情需要处理。”亚度尼斯说,“你现在忙吗?”

  话在喉咙里拐了好几个弯,怎么接话好像都不太对头。史蒂夫下意识用舌头顶了顶脸颊内侧,然后中规中矩地回答:“不忙。”

  “过来收拾一下巴恩斯。”亚度尼斯说。

  作者有话要说:

  我做过预警了【。

  第48章第二种羞耻(15)

  史蒂夫惊住了:“什么?”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亚度尼斯的话。

  ——礇…礂S

  过来收拾一下巴恩斯?这是什么意思?他该把这句话往哪方面想?亚度尼斯对巴基做了什么?为什么做完以后竟然要他过去收拾?到底要发生了什么才能用到“收拾”这个词?

  “巴恩斯的心理状态很差。”亚度尼斯说,他看了眼在睡梦中开始皱眉和呓语的巴恩斯,“我知道他被九头蛇抓到和洗脑了,然后呢?”

  “……九头蛇以为成功洗脑了巴基,给巴基了下达了命令,要求他去进行刺杀活动,”史蒂夫说,“但巴基他只是在假装被控制了,他找到了我,我们联合军队剿灭了九头蛇的总部。”

  “事情结束以后你们没有对巴恩斯做心理评估?”

  这不符合那群人给亚度尼斯留下的印象。

  “评估结果是一切正常。”史蒂夫心情复杂地说,“我知道实际情况一定不可能和评估的结果一致,毕竟我们都接受过你的训练……”

  他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身体表面有点发凉。

  他急匆匆地走到了衣柜前,拎出来一条裤子就开始往腿上套,他把手机夹在肩膀上,问亚度尼斯:“他的情况很糟?”

  “遇到我之前,是的。”亚度尼斯说,“但现在已经好多了,我在车里给他做了点……恢复性治疗。”

  我信你个鬼,史蒂夫在心里默默地想道,当他不记得当初的那些训练了?不管怎么想,那都和“恢复性治疗”没半点联系。

  但史蒂夫丝毫不打算反驳和纠正亚度尼斯的话,倒也不是说他不想,只是他在面对亚度尼斯的时候——就算是没有面对着面,而是通过手机进行通话——完全是条件反射一样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而且提不起半点反抗欲。

  不管亚度尼斯说什么史蒂夫都只想同意,在昔日的教官面前,美国队长引以为豪的坚定本性全都碎成了渣滓,他几乎不敢想象如果亚度尼斯命令他做些违背原则的事情,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那结果几乎是注定的。

  他无法拒绝亚度尼斯。

  这和史蒂夫是什么人无关,甚至和他本身的头脑和理智无关。

  这只和亚度尼斯奇诡的威慑力有关。

  没有必要觉得史蒂夫会有这种反应超出常理,因为亚度尼斯就是超出常理。

  亚度尼斯任何行为导致的任何后果都完全正常,因为他的存在这一本身就足够不正常了。

  负负得正的道理而已,很好理解。

  史蒂夫努力说服了自己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我马上就到,”稍微犹豫了一下后,他低声念了前任教官的名字,“亚度尼斯。”

  亚度尼斯合上了手机。

  他看了眼蜷缩着身体在车后座上睡得不省人事的巴恩斯,思考了一下要不要在这里等着罗杰斯过来——还是算了,没这个必要,而且亚度尼斯懒得应对久别重逢之后的那一套你来我往。

  本来他都不应该帮巴恩斯梳理情绪的。

  当年的训练里他已经做了他职责所在的每一件事,巴恩斯后来被九头蛇抓住洗脑导致的精神问题跟他毫无关系。

  在这件事上他有功无过。

  要不是因为接受过他的训练,巴恩斯现在哪能像现在这样跟美国队长一起待在神盾局发光发热。

  虽然是这么想,可亚度尼斯其实也清楚,说到底,巴恩斯现在破碎的精神和摇摇欲坠的理智同样是因为接受过他的训练。

  可能是因为远离人类社会太久了,亚度尼斯发现自己变得宽容和体贴了许多。

  要是放在过去,他才不会管巴恩斯是死是活,但现在,看在巴恩斯是少数几个还能让他回忆起那段时间的人之一的份上,亚度尼斯也不介意不求回报地帮点小忙。

  更何况他也不算是完全没有得到回报。

  他人的极乐和满足也是亚度尼斯的食物之一,尽管人类的极乐和满足尝起来牙缝都不够塞的,也就勉强能让亚度尼斯咂摸个味儿出来的程度……

  只有同族和其他一些异种能短暂地满足他。

  可那样也只够满足他几个瞬间——他的欲^望永无止境。这一秒吃饱了,下一秒饥^渴会来得更为汹涌而且庞大,要花上更多的时间、汲取更多的快^感才能再一次吃饱,紧随而来的则又是更加强烈的饥^渴。

  就这样一次又一次的,他能获得短暂的满足,然而每一次短暂的满足都在持续不断地提高他的阈值,令他下一次获得满足所需的刺激成倍地增长。

  亚度尼斯隐约知道这样的渴求是无尽头的。

  他直觉地知道这就是他的本性,是他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结果,而他大可以完全沉浸在攫取快^感中,在更高的维度和他的同族无休止地交缠到时间的尽头,以获取漫长激烈的纠缠中一闪而逝的饱足。

  但亚度尼斯并不乐意这么做。

  不完全是因为他体内还残存的那些人性,不过最主要的原因可能确实是因为他还有人性。

  他告诉托尼说他只能感受到一种情绪,他所有的情绪都只会是欲^望,他没说谎。

  不过有些话亚度尼斯没说,比如他能感觉到这些欲^望之间微妙的差别。

  只是……只是他还太能分辨这些差别。

  亚度尼斯一边看着前方出神一边重新开启手机屏幕拨号。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人接起。

  “终于想起来我还在纽约了,哥,”布鲁斯懒洋洋地、含着笑的声音带着一股掩饰不住的愉快,“说吧,又有什么事要我做?我考虑考虑要不要帮你。”

  亚度尼斯说:“来斯塔克工业总部接我。”

  电话被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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