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攻心
张定阳坐在中军帅帐中，脸上裹满汗水血污，双眼血丝满布。
“尊者，如今我军遭重重围困，前面渠江横亘，更又宋廷大军在彼，奇袭重庆断不可为。我军左翼上游，宋军水师强悍，突围也难以施行。目前看来，我军右翼、后方可以突围。尊者看来，从哪面突围更有胜算？”
“将军切莫忧虑，如今我军兵士背水一战，人人争先。突围是一定能够成功的，至于从哪方突围嘛···”喀巴达指着地图道：“照目前位置来看，我军从后方突围，则可北上汇合秃奴熊文与扎鲁花赤巴州、通江两部。若从右翼突围，则可一路西进取成都汇合大汗，不过路途较为遥远。”
张定阳乃是金国降将，一直不受秃奴熊文和扎鲁花赤这些蒙古名将待见，自然也对这些人颇为抵触。张定阳便决定由西面突围，以图穿插到成都，这样既是无功也无大过。
而在张定阳右翼，王坚于险要处屯兵据守。
“各位，元军现已被我各路大军围困，然而困兽犹斗，这些元军拼死抵抗，我等一时难以攻下。各位可有破敌之策？”王坚向问计于帐下诸人。
“将军，元军面临渠江，前有虞帅大军，左有杨老将军水师。元军定会想办法由后方或是我部突围。”齐临玉上前道：“只是不知这路兵马是何人统帅？”
“谍报所示，此路人马是由原金国降将张定阳所统。”
“此路兵马在前三路元军撤退之际依然孤军向重庆府靠近，足以见得张定阳眼下并未知悉元军撤兵。因此他会选择由北方突围以汇合巴州、通江两路元军；又或是从我部突围直入成都，与剑阁方向元军汇合。不过元军中蒙古统帅与诸国降将并非同气连枝，因此，在下以为，张定阳极有可能从我部突围。”
“你且说说，我军当如何应对？”
“此番，张定阳一定会孤注一掷，元军为能活命定会拼死反扑。我军不宜与之争锋。”随后齐临玉指着地图道：“渠江流势由东北贯穿西南，自成一道天然屏障。当连接果州、蓬州部兵马以及杨老将军部兵马与我部形成三方合围之势，联手据敌。将渠江上游网开一面。”
“为何要在渠江上游留下缺口？我军趁势一鼓作气将其一举歼灭不是更好？”一名副将表示疑惑。
“你且说说缘由。”王坚也侧耳倾听。
“若我军将其死死围困密不透风，元军见求生无望，定然背水一战。届时我军难免损伤过重，说不得会让他趁机突围。而渠江上游水道曲折往复，我军可徐徐将其逼至上游一带的回型河谷，彼时元军连日奔逃定然士气全无，我军可覆手而取之。”
“好，传令下去，各部据险要而待元军，不得主动出击。”王坚定下军令。
随后王坚将计划报知虞戒，虞戒应允，兵分派水师扼守渠江下。于是，宋军真正形成一只大瓮，瓮口开于东北方渠江上游。而张定阳也真正成了这瓮中之鳖。
张定阳按计划率军猛冲王坚一部，无奈宋军各据险要地形严防死守。这一带，山高且陡，元军骑兵根本无法展开。一天之中，张定阳率军冲杀不停，仍旧没能打开缺口。元军兵士士气低迷，张定阳不得收兵。
张定阳颓坐帅帐，疲惫不堪：“尊者看来宋军是要将我等困死在此地。我欲在晚间率军突袭，方可有一线生机。”
是夜三更过后，张定阳令几路兵马趁夜偷袭王坚部所守关隘。元军摸黑潜行，未抵阵前，宋军火把亮起，兵士刀枪箭矢尽出，元军不得已退去。强攻不下，偷袭不成，张定阳再无他法。
翌日，张定阳依旧不死心，强攻王坚部多次。然而皆是徒劳，转而向北攻击后方宋军，依然无果。不得已向左翼突围，却不知左翼宋军没经住几轮冲杀，就呈现溃败之相。张定阳当机立断，抓住时机率军从左翼往渠江上游突围。
宋军缀在后面不紧不慢追赶，元军正待停下结营。四下里宋军就冲杀出来，元军不得不继续奔逃。奔走数十里，元军人困马乏又渴又饿，刚要停下脚步。后面宋军再度杀来，元军不得不仓皇逃走。一路上跋溪涉水，步履维艰，一刻不得停。
这样连续奔走两三日，元军依然疲惫至极。甚至有些兵士干脆倒地不走了，任凭将帅校官皮鞭落在身上，也起不来身。嘴里口里嚷着着喊着，与其活活累死倒不如让宋军来一刀痛快。
张定阳听闻此言大惊，细细回想起来，才发现自己这一路都被宋军带着节奏走。先前宋军围而不攻，逼我军往渠江上游退走。再于后方缓缓追击，令自己疲于奔命难有机会休整。及至今日，我军全然无再战之心，宋军再来，就只得束手就擒。若再逃，自己定然全军覆没。
张定阳不敢深思，立即传令兵士就地结寨防守。而此时，宋军再度冲杀上来。张定阳命令兵士死战不退。然而，元军此时士气低落到极点，宋军势如猛虎下山。元军阵型一击便散，与宋军一触即溃。兵败如山倒，张定阳再也无法遏制颓势，只得且战且退。
不知不觉间，元军退至渠江上游的一处回型河谷。此时，元军阵地三面环水，宋军自西面缓缓推进，堵住其出路。而渠江对岸，虞戒大军正严阵以待。
张定阳此时深深感到宋军中布下此番计策之人的恐怖。本来自己率领兵马三万之众，渡江被袭后，也余大半。而后连日奔逃下来，损兵折将，现在不过七八千残兵败卒。而宋军损伤甚微，且士气高涨。眼下绝境，自己怕是在劫难逃了。现在看来，当初若是死战不退，或许还有一丝希望，最不济也能拼个两败俱伤。而现在，却只能坐以待毙了吗？
张定阳深感无力，宋军布下此计之人，对于时机，地理，人心的算计可谓是面面俱到算无遗策。张定阳心底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
张定阳精神萎靡，缓缓对喀巴达说道：“尊者，此番我不能功成，又折损这许多将士。也无颜再见大汗，我等来日将以死相拼。上师手段高明，自可安然离去。若上师见到大汗，请代为奏禀，我张定阳辜负大汗重托，以死谢罪。”
“张将军，老衲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说不得我等也会绝处逢生。”
“绝处逢生？呵呵呵···”张定阳自嘲地笑着，道：“能不能逢生，我且不知，但这绝处却是真的绝处。”
“将军乃是一军统帅，当不该如此？”
“尊者勿须再说，我意已决。来日定要与宋军拼个你死我活。”
王坚端坐帐内，帐下将官尽皆神采飞扬。连日来将元军追得仓皇逃窜，军中士气高昂，将士们等着这最后的决战。
齐临玉居左侧首位，现在军中已然将齐临玉当作军师。王坚笑着问齐临玉：
“临玉，明日一战你有何看法？”
“将军，现在张定阳依然明了当下局势，眼下元军军心士气全无，想要扭转战局已是不可能。那张定阳明日定会竭尽全力作困兽之斗，妄图鱼死网破。不过我军势强，地利人和皆在我，这支元军再难有作为了。”
“也好，我等就待明日一举将其覆灭。”
“将军，小道有一点想法。”凤海楼起身道。
“说来听听。”王坚来了兴致。
“将军可知道‘四面楚歌’？”凤海楼问道。
“你是说···？”
“对！”凤海楼用力点点头，道：“这支元军，多为原金国降兵。小道以为不若效仿汉时留侯子房之策，来个‘四面金曲’，这支兵马定然军心士气尽数瓦解。”
“好啊。”齐临玉一拍手，道：“三军可夺气，将军可夺心。夫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此计极妙！”
王坚大笑道：“好，就依此计！”
金国本来是女真完颜氏所立，金国灭辽之后，再侵吞大宋江北之地。是以女真、契丹、汉人混居。金国灭亡之后，百姓要么流入蒙古，要么归于宋朝。于是王坚连夜挑选出原金国归宋兵士以待来日。
及至天明，张定阳令将士毁弃辎重，埋锅造饭，大犒兵士，以期最后决战。兵士们大快朵颐，宁死也当填饱肚子。
突然，宋军战鼓响起，元军惊慌失措，纷纷披甲执兵，等待宋军来袭。
然而想象中的宋军冲杀的场面并未出现，四下隐隐有歌声传来。随后歌声越来越近，越来越高亢。
这些兵士驻足聆听，是那久违的故土民谣。
兵士们顿时心中酸楚，皆是眼含热泪，忍不住跟着唱起来。山谷回荡起歌声，时而欢快时而悲凉。时而兵士们声音哽咽，手中兵器再拿捏不住，纷纷坠地。及至最后，这些兵士皆抱头痛哭。哭声震彻整个山谷，久久不绝。
张定阳拔剑斩了数名兵士也无济于事。眼见全军将士皆被这悲怆凄厉的气愤感染，纷纷放下手中兵器。张定阳仰天长叹：
“天要亡我！哈哈哈哈···”
张定阳疯魔一般大笑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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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切莫忧虑，如今我军兵士背水一战，人人争先。突围是一定能够成功的，至于从哪方突围嘛···”喀巴达指着地图道：“照目前位置来看，我军从后方突围，则可北上汇合秃奴熊文与扎鲁花赤巴州、通江两部。若从右翼突围，则可一路西进取成都汇合大汗，不过路途较为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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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张定阳右翼，王坚于险要处屯兵据守。
“各位，元军现已被我各路大军围困，然而困兽犹斗，这些元军拼死抵抗，我等一时难以攻下。各位可有破敌之策？”王坚向问计于帐下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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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将军，老衲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说不得我等也会绝处逢生。”
“绝处逢生？呵呵呵···”张定阳自嘲地笑着，道：“能不能逢生，我且不知，但这绝处却是真的绝处。”
“将军乃是一军统帅，当不该如此？”
“尊者勿须再说，我意已决。来日定要与宋军拼个你死我活。”
王坚端坐帐内，帐下将官尽皆神采飞扬。连日来将元军追得仓皇逃窜，军中士气高昂，将士们等着这最后的决战。
齐临玉居左侧首位，现在军中已然将齐临玉当作军师。王坚笑着问齐临玉：
“临玉，明日一战你有何看法？”
“将军，现在张定阳依然明了当下局势，眼下元军军心士气全无，想要扭转战局已是不可能。那张定阳明日定会竭尽全力作困兽之斗，妄图鱼死网破。不过我军势强，地利人和皆在我，这支元军再难有作为了。”
“也好，我等就待明日一举将其覆灭。”
“将军，小道有一点想法。”凤海楼起身道。
“说来听听。”王坚来了兴致。
“将军可知道‘四面楚歌’？”凤海楼问道。
“你是说···？”
“对！”凤海楼用力点点头，道：“这支元军，多为原金国降兵。小道以为不若效仿汉时留侯子房之策，来个‘四面金曲’，这支兵马定然军心士气尽数瓦解。”
“好啊。”齐临玉一拍手，道：“三军可夺气，将军可夺心。夫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此计极妙！”
王坚大笑道：“好，就依此计！”
金国本来是女真完颜氏所立，金国灭辽之后，再侵吞大宋江北之地。是以女真、契丹、汉人混居。金国灭亡之后，百姓要么流入蒙古，要么归于宋朝。于是王坚连夜挑选出原金国归宋兵士以待来日。
及至天明，张定阳令将士毁弃辎重，埋锅造饭，大犒兵士，以期最后决战。兵士们大快朵颐，宁死也当填饱肚子。
突然，宋军战鼓响起，元军惊慌失措，纷纷披甲执兵，等待宋军来袭。
然而想象中的宋军冲杀的场面并未出现，四下隐隐有歌声传来。随后歌声越来越近，越来越高亢。
这些兵士驻足聆听，是那久违的故土民谣。
兵士们顿时心中酸楚，皆是眼含热泪，忍不住跟着唱起来。山谷回荡起歌声，时而欢快时而悲凉。时而兵士们声音哽咽，手中兵器再拿捏不住，纷纷坠地。及至最后，这些兵士皆抱头痛哭。哭声震彻整个山谷，久久不绝。
张定阳拔剑斩了数名兵士也无济于事。眼见全军将士皆被这悲怆凄厉的气愤感染，纷纷放下手中兵器。张定阳仰天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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